“在1850年左右，也就是三十一年以前，那時候詭秘事務所還叫小圣公會，我還是個剛出生的嬰兒。”

“時任小圣公會祭司的是溫莎小姐的父親，年輕的溫莎公爵，而當時三一學社的社長是溫莎公爵的大學同學，克萊門特·勒布朗。勒布朗博士出生自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的平民家庭，貧寒的生活沒有磨平他的意志，反而使他銳意進取，毅然決然來到大不列顛學習先進的工業知識。”

“溫莎公爵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多次在劍橋學生社團里舉辦晚宴，在一次晚宴上，當時的校友在展示他們新研究的穿戴式助推設備，原本研究的用意是輔助大不列顛越來越多的工人更加輕松地完成工作，然而劍橋的精英階層，對窮人經濟情況的了解程度可想而知。正當所有人都在吹捧那位校友時，勒布朗博士打斷了他們。”

“‘瞧瞧這些好心的先生們，他們連倫敦的工人一天吃幾餐飯都不知道，卻能準確預測出工人購買設備之后能幾個月脫貧致富！’勒布朗博士這么說道。”

“校友頓時怒不可遏，氣氛瞬間變得爭鋒相對。這時溫莎公爵站出來，他說勒布朗博士言之有理，因此他愿意在設備上市之后，為每件設備的售價減免九成，而這九成將是他自己掏腰包。”

“事情如果到這里結束，那也只是溫莎公爵一人的美名，別人也只會稱贊他慈善大度，心系民眾。但勒布朗博士當場拒絕了，說不用他的好意，接著取下設備，現場優化了機械結構，把過度設計的材料更換成了普通的木頭和鵝卵石，偏偏設備性能還因為輕便化了而提升了不止兩成。”

“自此之后人們談起劍橋的學生社團，都不得不提起這兩位名人，而就算以溫莎公爵的家世和才能，也在勒布朗博士的耀眼成就下黯淡三分。”

“我猜故事馬上會發生轉折。”福爾摩斯叼著未點燃的煙斗，看著奧莉安娜因為身上沒煙了而有些不自覺顫抖的右手。

“對。”奧莉安娜伸出她修長的手臂，從福爾摩斯嘴里拿走了煙斗，又是兩指一擦將其點燃。

“彼時三一學社比起實戰，倒是一個更偏向于研究類的組織，你先前所閱讀的論文，基本都引用自三一學社寄來的粗稿，可以說彼時小圣公會和三一學社算得上一家親，而小圣公會也沒有抗拒過三一學社對于靈性的研究成果，出了很多親自掛帥攘除詭秘的前輩。但是故事的轉折就此到來——”

“不記得是1851還是52年前后了，勒布朗博士的故鄉爆發內亂，他對自己的家人好友憂思不已，因此告別了溫莎公爵，將自己的妻女留在了大不列顛，只身回到了戰亂的法蘭西。而踏上故土的勒布朗博士意外又驚恐地發現，故土的靈界充滿了詭秘生物在現實行走的痕跡，前有共和軍與帝國軍的斗爭，后有隱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詭秘生物，勒布朗博士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努力，斡旋于兩軍之間，將沖突因素一一瓦解，雙方迅速妥協并成立了帝國。”

“此后不知道經歷了一番什么樣的歲月，只知道當勒布朗博士再回到大不列顛時，身邊跟隨著許多看似保護實則監視的衛兵。而他一回來，就說動整個大不列顛勢力對在靈界留下痕跡的詭秘生物進行了聲勢浩大的圍剿，甚至還對倫敦廣大的普通人群體頒布了對詭秘行蹤的懸賞，美其名曰共同作戰。但是結果嘛，很遺憾是失敗了，不僅失敗了，還造成了在平民群眾里嚴重的模因污染，同時人性極速降低的各個組織開始了明里暗里地捕獵普通人用以補充人性。到最后傷亡的普通人竟然比未進行圍剿時還多得多。眾人不禁懷疑，勒布朗博士還是當年那個勒布朗博士嗎？為何變得如此血腥，如此暴戾？”

奧莉安娜似是聯想到了那時候的慘痛景象，竟忍不住流了兩滴眼淚。

“溫莎公爵離開小圣公會去見了勒布朗博士一面，然而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回來之后一直就郁郁寡歡，沒過多久，這對昔日的好友在公開場合宣布了決裂，小圣公會從此之后也不再接觸靈性的力量。畢竟小圣公會在這次圍剿行動中，有太多前輩的人性受創，只能從此以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茍活于世，您應該見過其中幾位了吧，福爾摩斯先生，是老蘭德？還是？總之，事情到這里，差不多就是一對昔日好友反目成仇的故事。”

“但這一切還沒有完，在所有元氣大傷的組織都偃旗息鼓休養生息時，三一學社竟更新了他們的研究理論，聲稱義體的植入可以在和靈性的斗爭中強行穩固自己的人性。本來嘛，所有人都已經不再對三一學社抱有友好的態度了，畢竟當時還選擇在靈性研究中更加深入的他們就像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令人情不自禁心生恐懼，然而就在此時，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勒布朗博士親自更換了全身的義體，然后殺向了靈界。”

“沒有人知道勒布朗博士最終結果如何了，只知道自那以后，大不列顛的詭秘事件卻是少了很多，比起美洲和歐亞大陸其他地區，可以算得上十分安寧了。”

“故事到這里，卻還沒有結束。勒布朗博士消失數年以后，溫莎公爵在復活節那天也無故失蹤，在場只留下一具石頭和木頭制成的義體殘軀。有人說，是勒布朗博士將溫莎公爵殺害了，有人說，是溫莎公爵奪取了勒布朗博士的力量也遁入了靈界。但真實的情況只有我知道，因為在那天，年幼的我沒有借助斯卡布羅儀式就點燃了人性的火焰。”

福爾摩斯怔住了，他凝望著奧莉安娜疲倦的雙眼，問道：

“您是怎么做到的，奧莉安娜女士？”

“因為我看到了他們。”奧莉安娜溫暖地笑著，“溫莎公爵抱住那殘破不堪的勒布朗博士，啊，殘破不堪的他，就連黏連在義體之間的皮膚都化成了血水，他義體之中的木塊早已腐朽，堅硬的石子也被磨得一片一片的。他說：‘啊，老朋友，就像我們約定的那樣，給我個痛快’。但溫莎公爵沒有拿出刀或者手槍，卻抱著他用盡全身力氣發動了自己的能力——守衛者。”

“守衛者？”福爾摩斯驚訝地重復了一遍，“跟你一……”

“跟我一樣。”奧莉安娜悲傷地笑著，“因為當我看見徹底失去神智的溫莎公爵被神奇地恢復人形的勒布朗博士給帶走時，我就暗自下定決心，我也一定要讓對我重要的所有人，都像眼前的奇跡一般永遠不會死去。而就在那時，我的人性之火點燃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在煙斗里殘留的煙草燒出的最后一絲煙氣里點了點頭：

“我的父親，勒布朗博士，他在離開前對我說，溫莎公爵說的是對的，人類的理智比詭異莫測的靈界還要神奇許多，當他相信他能做到時，他就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