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環(huán)境惡劣。

京城尚還算暖和，這里已經(jīng)寒風(fēng)陣陣，

剛來一天，我就生了風(fēng)寒，霍念讓我待在房里，還想雇個小丫頭照顧我，我拒絕了。

“霍大哥，你賺點銀子不容易，別花這種冤枉錢。”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還可幫寨子里的人寫信賺錢。”

霍念局促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二小姐，不，阿離，這里的人都是流放來的，他們沒有親人，不會寫信的。”

我點頭：

“沒關(guān)系，霍大哥，寨子里其他人干什么，我就可以干什么，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個寨子里最尋常的女子。”

霍念愣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光芒。

他沒想到我既能如此吃苦。

“好！”

他不再局促：

“過幾天，等你養(yǎng)好身子，我就在寨子里給你找個活，先養(yǎng)活自己再說。”

不知道霍念在寨子里做什么營生，這里的人對他都十分尊敬。

剛開始他安排我做一些記賬登記的小事，慢慢地，開始讓我接觸糧倉的進(jìn)出，再后來，甚至讓我統(tǒng)計寨子里的人手和所需的兵器。

霍念說，北疆再往北就是突厥地界，要時刻防著突厥人來搶糧食。

一開始，我忙著暈頭轉(zhuǎn)向，少不得讓其他人來幫我。

有人看著粗獷豪放，卻粗中有細(xì)，算盤一打便能算出精確的糧食儲備。

有人瞧著纖細(xì)溫柔，卻是女中豪杰，對兵器如數(shù)家珍。

我知道，這個寨子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于是，我拼命地學(xué)，什么都學(xué)，誰都可以當(dāng)我的師傅，既然前十幾年浪費在了后宅，那接下來的時間，就讓這漫天黃沙來打磨我錘煉我。

漸漸地，我的腦子越來越快，身手也越來越好。

又一年秋收，以往只能站在糧倉門口數(shù)數(shù)的我，這次成了扛著麻袋走得最快的那個。

那個叫董小小的女子追著我的腳步，笑著打趣：

“力氣這么大，不如背著我走啊。”

我目視前方，聲音里全是愉悅：

“不怕我摔你個屁股蹲啊。”

糧食入庫，大伙兒十分高興，今年的收成頗豐，趕上突厥宮廷內(nèi)亂，寨子暫時不用擔(dān)心糧食被搶。

只不過最近的風(fēng)實在太大了。

霍念斜跨一步站在我前面，替我擋住忽然而起的大風(fēng)。

“瞧這風(fēng)刮的，擱三國都能草船借箭了。”

我猛地想起，差不多這個時候，北疆忽起大火，燒了幾座山頭，其中就有寨子所在的洛華山。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整個洛華山無一生靈生還。

“風(fēng)這么大，萬一有個火苗就慘了。”

霍念臉色一變。

“從今天開始，加緊巡邏，整個山頭每隔五步放置水缸，寨子外五里地挖出一條環(huán)繞寨子的河道來。”

如我所言，北疆的風(fēng)越來越大，大到能借風(fēng)飛起的地步。

霍念緊急布置，連夜巡邏，一連撲滅了無數(shù)個豁然出現(xiàn)的小火苗。

與此同時，北疆的其他山頭卻像上一世一樣，忽起大火。

霍念與我?guī)司瘸霾簧傩掖嬲摺?

寨子里的人接納了這些人，整個山寨擴(kuò)大了數(shù)倍。

因得火勢沒燒起來，北疆的駐兵沒受到干擾，打敗了突厥偷襲大軍。

霍念與我在北疆聲名大噪。

恰逢縣令即將回京述職。

他生性膽小，生怕路上不太平，高價請了我和霍念來當(dāng)他的貼身隨從。

我跟著霍念一起踏上回京的路。

此時此刻，我想起了姜尚瑤，不知她有沒有獲得太子的青睞，有沒有得到她想要的。

縣令進(jìn)勤政殿謝恩，我和霍念站在殿外等候。

上一世皇宮于我就像戰(zhàn)場，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戰(zhàn)斗。

而此時此刻站在這里，心境卻平和了許多。

皇宮很大，勤政殿巍峨肅穆，卻遠(yuǎn)不如北疆那個簡陋的寨子來得自在。

勤政殿的門開了，陸陸續(xù)續(xù)有幾個宮女垂首倒退著車出來。

我在其中看到了姜尚瑤。

三年了，我變了，她卻沒變。

她穿著干凈的絲綢宮女服，手里端著空茶盞，頭上戴著樸素銀簪。

雖然不富貴，但勝在素凈。

再看看我，一身短打男子服飾，頭發(fā)豎起用竹簪扎起，臉上黝黑，身材健碩。

原本五分相似的我們居然判若兩人了。

姜尚瑤撲哧一笑：“妹妹這幾年過得可好啊？”

她繞著我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之間，眼神里掩飾不住的嘲諷。

我泰然處之。

“多謝姐姐掛念，妹妹過得很好。”

我可沒說謊。

北疆雖貧瘠，但我可以踏踏實實地干活，自由自在地奔跑，暢汗淋漓地喝酒。

我在那兒學(xué)會了種地、紡織、騎馬、武藝，這些技能讓我漸漸學(xué)會掌握自己的命運。

姜尚瑤不信。

她眼里閃過一絲不屑，她認(rèn)為我在強(qiáng)撐。

她還想說什么，勤政殿里走來一個帶著拂塵的太監(jiān)，捏著嗓子翹著蘭花指罵道：“小蹄子，還在這兒犯懶！”

這是圣上身邊的大太監(jiān)，王得海。

我是隨北疆縣令進(jìn)宮覲見的，王得海不屑看我一眼，卻不代表他不會為難姜尚瑤。

王得海罵罵咧咧耍了半天威風(fēng)，甩給姜尚瑤一句：“去將樹上的知了捉干凈，要是擾了圣上清凈，仔細(xì)你的皮！”

姜尚瑤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幾近暈倒。

坦白說，我還挺意外的。

王得海凈身進(jìn)宮前是舉子家的嫡子，身上還保留了一絲文人的斯文，哪怕后來被深宮浸染多年，他變得陰晴不定，但上一世的他從不會刻意為難宮女。

更不會讓宮女干太監(jiān)的活。

打知了就是太監(jiān)的活。

姜尚瑤硬著頭皮走到一棵樹下，手腳并用往上爬，一連幾次，都是沒爬幾步就摔了下來。

勤政殿外的侍衛(wèi)、宮女、太監(jiān)竊竊笑了起來。

唯有我和霍念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