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一只大手猛地掐住大夫的脖子：“你說什么！她不過是睡著了，你竟敢咒她死？！”

黎昭一雙眼睛充血，神情可怖，手下的力道漸漸收緊，又突然想起什么，將人扔到床前：“給我治好她！若是誰再讓我聽到剛才的話，我就讓他死！”

在場的所有大夫都忍不住心下寒顫后退一步，就連合韻院里的小丫鬟們都被黎昭這副模樣嚇得不輕。

幾個大夫實在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他們行醫多年，還從未遇見過如此奇怪的病癥。

沒有任何緣由的昏睡，藥喝下沒用，針灸也醒不過來，這下子連氣息都沒了，若是還能醒過來就是奇跡了。

剛剛被扔到床邊的大夫無法，頂著來自頭頂灼烈的目光，不抱希望地再次搭上脈搏。

誒，脈搏比剛才強了一點，大夫連忙又探了探鼻息，還好還好，又喘上氣了。雖然氣息微弱，但好歹還活著。

“如何？！”

“沈小姐還有氣，您別慌，容我們商量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

這時，另一個年紀稍長的大夫站出來道：“依我看，沈小姐既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不是我們醫術能解決的問題。您不如，去請一位道士來看看？”

“哎呀，這天地之法無奇不有，說不定還真是遇到了什么臟東西。”另一個大夫也附和道，他只想趕緊離開這里，萬一這男人發瘋真要殺人就不好了。

黎昭聞言一怔，腦海里一瞬間閃回來時過路的小鎮上，遇見的那個和尚。

他說，有的人有的事，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哪怕只有一瞬間的交集，可最終也會回歸原位。

那時他不理解，也沒放在心上。此時想起來，忽然就懂了。

他一直知道，他家小姐不是從前的那個沈微瑩。

從前的沈微瑩是個囂張跋扈的蠢貨，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根草一條狗沒什么兩樣，眼里始終帶著高高在上的輕視。

而他的小姐眼里始終有他，哪怕使喚他，也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仿佛就該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她不但聰明，還會看一些奇奇怪怪的運勢。

他看破不說破，只以為能夠一直這樣下去。

如果說，瑩兒不是大越的人，甚至她不存在于這方天地，她要是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他該如何找到她？

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頭，黎昭甩開床前的大夫，慌亂地抓起沈微瑩的一只手貼在臉邊，聲音破碎地叫她。

“瑩兒，瑩兒你醒醒，別離開我?！?

床上的沈微瑩依舊無知無覺。

黎昭想到上次那和尚一直強賣給他的朱砂手串，連忙起身去翻找。

他那會兒沒意識到，回來就隨手放置了，好在沒丟。

翻出手串，朱紅色的紫金砂在光線中閃爍著細碎的朱砂光澤，內里似乎還刻了一些字。

黎昭立即給沈微瑩戴上。

“你們都先出去?！?

得了吩咐，所有大夫都松了口氣紛紛退出去，青翠想留下來，但是也不敢上前，實在是剛才說要殺人的黎昭太可怕了。

她退出去前，把門帶上了。

夢境中，沈微瑩剛準備睜開眼好好教訓堂妹一家子，夢境一轉，竟是換了個地方。

夢里，她看見黎昭用盡手段，踩著無數鮮血與尸骨走上攝政王的位置。

俊美無儔的面容再不復從前的淡漠冷冽，透著嗜殺與兇狠，仿佛再沒有人和事能入他的眼。

沈微瑩心下微抽，她這是夢到書中的黎昭了嗎？

她縱然心疼也無法出聲，只能當一個旁觀者靜靜地在一旁看著。

黎昭扶持小皇帝上位，在朝堂上提出要在大越興建寺廟道觀，被不少大臣反對。

一個不服他的大臣在朝堂上公然指責他，被他毫不留情地命人拖出去杖責。

那人被拖出去時，嘴里依舊不停地大罵：“黎昭！你手段陰狠，算計眾位皇子才得來今天的位置，興建寺廟不過是勞民傷財，好讓你自欺欺人罷了！活該你孤家寡人，娶個牌位抱著妻子牌位過一輩子！”

沈微瑩還迷惑著黎昭什么時候有妻子了，底下的眾多朝臣卻是臉色一變。

他們知道，黎昭那個離世的妻子是他的逆鱗，當初還執意抱著牌位成親，誰提誰死。

而這人興建寺廟，據說是希望妻子能復活。

這在他們眼里是天方夜譚，異想天開。而在黎昭這個瘋子的眼里，也是唯一的希望。

果然，下一瞬，黎昭抽出一把長劍，一劍殺了那個出言不遜的朝臣。

他幽深冰冷的眼眸掃過四下：“誰敢阻攔，下場猶如此人！”

沈微瑩心尖澀澀的，像是被人攥住。

黎昭變成這樣，是因為她嗎？

她跟著黎昭下朝回府，整座府邸清清冷冷。她看著黎昭進了屋子，沈微瑩好奇也跟了過去。

她發現自己可以不用走正門，直接從墻上穿過去。

還挺新奇，她來來回回穿了幾遍，有點上頭。

就在這時，她看到黎昭從里屋出來，手里捧著一個……牌位。

他小心翼翼又溫柔地拿巾子給牌位擦拭，目光溫和，再無朝堂上的冰冷狠厲。

沈微瑩定睛一看，牌位上赫然是她的名字。

黎昭愛妻沈微瑩之位。

沈微瑩愣住，她……死了？

黎昭指尖輕輕拂過牌位上字：“瑩兒，對不起，我今天又殺了人。他說了不好聽的話，我忍不住。”

“我已經派人在各處興建寺廟和道觀，以前我最不信這些，如今卻不得不信。有人說是我殺孽太重，報應到你身上，那我就潛心禮佛，終有一日能洗清，這樣你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我身邊了？”

“瑩兒。”

黎昭輕聲呢喃，眼尾的紅意暈染至下方，把那顆小痣也染得通紅。

沈微瑩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纖細的指尖輕輕觸上黎昭的臉龐，卻從中穿了過去。

低著頭的男人似有所感，緩緩抬起頭看向前方。

男人臉上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穿過沈微瑩的掌心，滴落在他懷里的牌位上。

雖沒觸到，沈微瑩卻覺得掌心一片灼燙，心臟也疼得皺縮，連帶著呼吸都喘不上氣來。

這個夢境，好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