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

嬌軟帶著恨意的女聲，在趙恭耳旁響起。

這是他結(jié)婚兩年的妻子，也是他認識二十年護著寵著長大的小青梅。

為什么……

趙恭什么都看不見，黑暗中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死命掐住他的喉嚨。

完全無法呼吸，胸口仿佛破了的風(fēng)箱，劇烈起伏。

趙恭知道，他要死了。

早已失去氧氣的喉嚨變成了破銅爛鐵，發(fā)出嘶啞破碎的嗓音。

他只想問問她，為什么……

顧黛黛充滿恨意，咬牙切齒。

“是你害死了丘哥！”

趙恭的眼神渙散，緩緩想起來她說的“丘哥”。

王丘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混混，八年前就在學(xué)校門口收保護費。

顧黛黛長相可愛，王丘注意到她，展開猛烈追求。

今天帶她飆摩托車，明天帶她鉆小樹林。

顧黛黛從小乖巧，叛逆的王丘對她來說有著致命吸引力，很快墜入愛河。

趙恭知道后，痛心不已，每天跟在顧黛黛身后，苦口婆心勸她。

他們都是高三生，成績優(yōu)異，有光明的未來，怎么能被王丘那樣的混混耽誤。

顧黛黛在趙恭還有父母的勸說下，終于下定決心跟王丘分手。

可是，她和趙恭卻雙雙高考失誤，都沒考上大學(xué)。

后來兩人在一起，趙恭拼命掙錢養(yǎng)她，白天搬磚，晚上跑外賣，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忙得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他不明白，他沒再見過王丘，又怎么“害死他”？

顧黛黛手中的枕頭捂得更緊。

“都怪你，要不是你拆散我和丘哥，他也不會愛上他老大的女人，更不會被他老大打死。”

“丘哥是三代單傳，他父母得多傷心啊。”

說起父母，瀕死的趙恭腦海里跑馬燈似的閃過許多畫面。

他爸拖著板車送他上學(xué)，叮囑他好好念書。

他媽啃著饅頭咸菜，笑著告訴他學(xué)費終于湊齊了。

可他不孝，讀書沒讀出個名堂，打工掙的錢全被顧黛黛拿走，沒往家里寄過一分錢。

他爸查出尿毒癥都不敢告訴他，怕拖他后腿，直接吞了農(nóng)藥。

他媽為省錢，每天到菜市場撿那些壞了的菜吃，也把身體吃壞了。

兩老到死都還住在那間漏雨的老舊平房里，卻存了十萬塊留給他，當房子首付。

趙恭悲從中來，卻發(fā)不出聲音，手腳掙扎。

顧黛黛在笑：“幸好啊，我給丘哥生了一個兒子。”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的孩子是丘哥的種。”

“他真厲害，一次就讓我中了龍鳳胎。”

趙恭脖頸的青筋全暴起來，快要裂開。

顧黛黛毫不知恥，跟他詳細描述那晚的細節(jié)。

“我穿著婚紗，跟丘哥在我們的婚床上。”

“你醉得跟狗一樣，就躺在旁邊。”

“可刺激了。”

“他故意什么都不戴，說就是要讓我懷上他的孩子，讓你幫他養(yǎng)孩子。”

“丘哥說到做到。”

……

憤怒絕望將趙恭的意識吞噬，盛大的白光在他眼前綻放。

他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

他不想死！！！

他不甘心！！！

最后，顧黛黛的聲音若即若離地傳來，不斷在耳邊回蕩。

“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

“你其實考上了重點大學(xué)喔。”

“可我連專科都沒考上，你拆散我跟丘哥的時候說，你會一直陪著我的。”

“所以我就把你的錄取通知書撕掉啦。”

……

“趙恭？趙恭？老師讓你背《登岳陽樓》你快起來啊。”

同桌一推，趙恭彈射站立。

他懵了。

教室里的風(fēng)扇吱呀吱呀轉(zhuǎn)著，熱風(fēng)吹不化脖頸上粘膩的汗。

全班目光都落在趙恭身上。

班主任老譚稍稍皺眉，“趙恭，上課睡覺，站到教室后面去。”

趙恭杵在課桌后，一動不動，同桌拉了拉他，“你快去吧，小心惹老譚生氣。”

趙恭遲鈍低頭，看向抓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

白皙、細嫩、指甲圓潤發(fā)光。

他視線稍抬，女孩漂亮的臉映入眼簾，他感到有些陌生。

想了想，才記起來，這是他高三剛開學(xué)時的同桌，蘭婧琪。

這時候座位還是按入學(xué)考試成績排的，蘭婧琪第一，他第二。

兩人同桌不到一個月，蘭婧琪就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轉(zhuǎn)學(xué)離開。

“趙恭！”老譚失去耐心，重重敲了敲桌子，“你不愿意站到后面去是吧？那你給我滾到教室外面去！”

趙恭回過頭，真好，還能見到活生生的老譚。

高三的寒假，老譚為了保護趙恭，被王丘帶人砍死。

趙恭因此一直活在愧疚中。

雖然老譚此刻五官猙獰，滿臉憤怒，趙恭還是沖上講臺，跟他來了個熊抱。

在老譚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趙恭已經(jīng)出了教室。

全班的哄然大笑拋在腦后。

他站在五樓的走廊，背靠著墻壁，整個操場盡收眼底。

三三兩兩上體育課的學(xué)生們，跑鬧嬉笑，青春與陽光撲面而來。

趙恭深吸一口氣，露出八顆白牙。

他真的，重生了。

……

趙恭下意識掏了掏口袋，只掏到皺巴巴的一塊錢。

他忘了，自己高三哪有手機。

趙恭沖下樓梯，一到操場就看見上體育課自由活動的顧黛黛拿著一個諾基亞在偷偷摸摸打電話。

高三的顧黛黛穿著校服，身形嬌俏，像已經(jīng)成熟的水蜜桃。

趙恭沒記錯的話，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跟王丘去過破旅館，不再純潔。

發(fā)現(xiàn)趙恭，顧黛黛做賊心虛似的立刻掛斷電話，把諾基亞藏在身后。

“趙恭，你怎么沒有上課？”

趙恭淡淡看她一眼，“又在跟王丘打電話？”

顧黛黛忽然來了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趙恭，仿佛被拆散的苦命鴛鴦。

“趙恭，你都不知道我多愛他。”

“為什么你就是看不慣我跟他在一起？”

“他雖然是個混混，但他是個仗義、勇敢、說話算話的好男人。”

顧黛黛奮力維護王丘。

趙恭伸出手，“知道了，把你手機給我。”

“你要做什么？”顧黛黛反而攥緊諾基亞，豎起十二分防備，“我是絕不會讓你跟丘哥打電話的。”

趙恭莫名其妙，“誰說要找他了？”

“我就是想借你手機用用，給我爸打個電話。”

“……？”顧黛黛的如臨大敵撲了個空。

她握著手機，圓溜溜的杏眼只剩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