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晏的腳踹到我肚子上時，我第一反應就是，孩子要沒了。

因為我直直飛出去了三四尺。

沒一會兒，我的下身的血就像流水一樣洇了滿地。

羅玉柳叫了一聲「程郎，好多血!」

程晏聲音像卡在喉嚨里，艱難道「你懷孕了？!怎么沒人告訴我!」

我捂著肚子，心如死灰躺在地上。

程晏命人把我抬下去，又請了大夫。

不出我的所料，孩子果然沒了。

程晏一改往日對我的冷嘲熱諷，站在床邊，聲音低沉「這次是我對不住你，可若是你不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我也不會……」

眼角的一滴淚滑進頭發，我轉開頭不再看他。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的。

羅玉柳扭著腰進了我的房間「一屋子的藥味，難聞死了。」

我只是個通房，沒有丫鬟，連叫個人把她趕出去都不能。

「哎呀，我早就警告過你別惹我，程郎本就喜愛我，討厭你，這下你連個孩子都沒保住，以后可怎么辦呢？」

我伸手拂去臉上的淚痕，深吸了一口氣「你給我滾出去。」

羅玉柳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些沒勁，哼了一聲扭著腰又走了。

老夫人派了劉媽媽來看我，帶了些補品「丫頭啊，你受苦了。」

如果說程府還有誰對我是真心的，那只能是劉媽媽。

她用帕子抹著淚，「少爺真是個混不吝的，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可憐你從前對他真心一片，現在卻這樣糟踐你。」

我拉過劉媽媽的手「別哭，您年紀大了，莫哭壞了眼睛。」

劉媽媽紅著眼睛讓我養好身子，孩子以后還會有。

我瞇著眼睛，恍惚之中居然在劉媽媽臉上看到幾分羅玉柳的影子。

不，我說反了，應該是羅玉柳臉上有劉媽媽的影子。

我強打精神笑了一下。

孩子還會不會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從今天開始，我心里的程晏已經徹底死了。

2

我很小就被賣進程府了。

程老夫人看我長得合眼緣，便讓我跟著她。

劉媽媽說她曾有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兒，可惜從小被拐，這么多年早就生死未卜。

她大概是把我當做失去的女兒，對我很是照顧。

程晏是程府的獨子，從小被寵得無法無天，性子囂張又跋扈。

在我十四歲的時候，程晏十六歲。

這一年他跟著一些狐朋狗友瞎混，開始流連于花街柳巷。

他和另一個富家公子為了爭奪一個花魁大打出手，最后鬧到官府，氣得程老爺自己操起板子打了他十幾大板。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告的狀。

老夫人早早就安排我盯著少爺，有什么風吹草動都要匯報。

為什么會讓我盯呢？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這張不出眾不起眼的臉蛋。

程晏對美人一向記憶深刻，男人又太明顯，只好讓我做這個壞人了。

程晏知道是我告的狀后，氣勢洶洶找到我「原來是你這個丑八怪，你給我等著，敢惹我，看小爺磋磨不死你!」

他就是從這時候開始討厭我的。

應該是厭惡，因為在他眼里，我長得簡直跟污了他眼睛似的。

可有時候我照照鏡子，確實不能算是美人，但也有可圈可點之處，不至于就是丑八怪了。

我沒有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該盯還是盯，該告狀還是告狀。

程晏簡直惡心透我了。

有一次甚至想殺了我。

那次我撞破了他在花園的假山里和一個丫鬟廝混。

丫鬟上半身衣裳都快被他剝光了，我剛巧從旁經過，看見了這一幕。

我輕輕咳嗽一聲。

3

那丫鬟尖叫一聲，躲在程晏后面。

新仇舊恨一并發作，程晏額上青筋暴起，大踏步走向我。

他直接掐住我的脖子

「丑八怪，我看你是真想找死!」

我被他掐的喘不上氣，逐漸要沒意識的時候，他又放開了我。

他回到丫鬟旁邊，扯著她的衣服擦了擦手

「掐死你太便宜你了，還臟了我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傷害到了我，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

當時遠處有幾個下人朝這個方向過來，我明明是想提醒他。

他卻以為我又要去告狀，直接判了我的罪。

其實，他小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剛被買進府里時，他也才九歲。

那時他雖然頑劣，心腸卻不壞。

有一次我被年紀大的小廝欺負，程晏拿著彈弓射了他，還踹了那小廝幾腳

「欺負女人算什么，以后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滾!」

小廝連滾帶爬的跑了，他看著蹲在地上哭泣的我，丟了幾顆糖下來

「別哭了，以后他不敢再欺負你了。」

在府外的時候，我看過很多次這種糖，但從來沒吃過，因為爹娘買不起，就算買也只會買給弟弟吃。

我嘗了一顆，真的好甜好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甜的糖。

剩下的幾顆我一直藏著舍不得吃，后來全被老鼠給偷吃了。

從那以后我便喜歡上了貓。

這些前塵往事一但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我的心就會對程晏一軟再軟。

程晏十七歲時，老爺想為他說親。

他卻在這一年迷上了一個妓子。

有一次我聽到府里小廝聊天，一個小廝說這妓子是春風樓的新晉花魁，長得漂亮極了。

另一個年齡大點的瞇著眼睛，語氣很是猥瑣「漂亮都是其次，你們不懂，青樓的妓子好處可不止這些，她們在床上那才是真正能勾人魂呢。」

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程晏的魂是真的被勾走了。

4

因為他居然異想天開想把她娶進來。

老爺氣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直呼要打死這個孽障。

可程晏這次是鐵了心了，哪怕被打得遍體鱗傷，他也咬死了唇不松口。

最后還是老夫人心疼他，攔住了老爺。

程晏虛弱的躺在床上時，老夫人帶著我去他的院子。

她冷眼看著程晏滿院子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卻沒有一個是老夫人滿意的。

她最厭惡這些長相嬌艷舉止不端的女子。

偏偏程晏最喜歡，還弄了一屋子回來。

老夫人看得連連搖頭，揮手讓她們下去。

「落梅，你性子沉穩做事細心，我想把你留下來照顧少爺，你愿意嗎？」

我向老夫人行禮「老夫人說得哪里話，落梅做什么都是應該的，何來愿不愿意一說。」

我應的得體利落，老夫人滿意拍了拍我的手。

于是我就這樣留下來了。

老爺這次真下了狠手，程晏被打得只剩半條命。

我看著他慘白的臉色，第一次對那個妓子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她究竟是有多漂亮，能讓程晏這樣豁出命也要娶。

晚上程晏疼得神志不清，居然抓起我敷藥的手，喃喃道「玉柳，玉柳…」

我一個手抖，藥粉倒多了。

程晏疼醒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捉著的手居然是我的，喝下的藥似乎都想吐出來。

「怎么是你？滾!離我遠點!」

我搖了搖頭「我是奉老夫人的命令來照顧少爺的，少爺還是少折騰，省得自己受罪。」

程晏滿臉嫌惡，「真不知道你給老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湯，讓她這樣信任你。除了上藥喝藥，其他時間，都別出現在我面前礙我的眼。」

我淡淡一笑，「該做什么奴婢心中有數，少爺不必擔心。」

5

我一天要為程晏敷三次藥，每次靠近他都緊緊皺著眉。

我權當做看不見，該干嘛干嘛。

幾天后，程晏傷好了大半。

他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能下地后便想作妖。

他想出去找羅玉柳。

可走到一半就被我攔住了。

程晏臉色陰惻惻的「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開。」

這類威脅我已經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您的傷還沒好，我奉老夫人的命令照顧少爺，恕我不能從命。」

他怒極反笑，「你只會這一句話是吧？當狗當得這么得心應手的我真是還是第一次見。」

我隨他怎么說，就是堵死了不讓開。

程晏氣得眼眶猩紅，又掐住了我的脖子，「你個賤人，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住手!」

老夫人身后跟著劉媽媽，厲聲喝止了程晏。

程晏眼中的紅漸漸褪去，將我一把甩開，習慣性的又擦了擦手。

「晏兒，你也太胡鬧了!落梅是奉了我的命令看管你，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程晏扯了下嘴角「祖母說得哪里話，我只是不喜歡天天被狗跟著。」

老夫人嘆了口氣「你這是又要出去找那妓子？」

程晏聽到妓子這稱呼，面色變了又變，「祖母，我是真心想娶玉柳，望您圓了孫兒這個夢，不然就算爬我也會爬出去見她。」

「胡鬧!從古至今有誰會娶妓子為妻的!別說正室，哪怕是做妾也不夠格!」

程晏也懶得再說「既然祖母不同意，那就別怪孫兒胡鬧了。」

老夫人知道他的死性子，又犟又混，想了想「既然你一定要她，祖母也可以退一步，你可以納她為妾，但是要收一個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