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朝廷并不太平，有人不惜以死越級上告皇后的娘家胡氏一族，訴狀中所指右相胡亭今買賣官職，收受賄賂百萬兩，還貪污河東賑災款項，害得饑民餓莩遍地。

胡亭今的兒子忠義伯強搶民婦，打死夫家后放火毀尸滅跡，不僅如此，他還強拆民宅擴建花園，府邸豪華遠超臣子應有的規制。

那張皺巴巴的訴狀傳到蕭聿白手上時，血跡已經糊滿了大半面紙，可想而知越級上告者付出了多么慘烈的代價才把這件事情鬧大。

看到訴狀，蕭聿白第一時間停掉了右相胡亭今的官職，命他不許再插手政務，在家閉門思過等候調查。

又立刻派人去搜查了丞相府，在胡懷仲的院子里搜出了那個被迫委身的民婦，人證物證俱在無可抵賴，數罪并罰，胡懷仲被打八十大板，削去爵位，立即發配一千里終身不得回京。但指控胡亭今買官賣官、貪污賑災的銀子并未在府中找到。

朝堂上一下子人心惶惶，有人堅稱胡亭今被人誣陷；有人按兵不動；有人則趁機攻訐胡亭今為官不正......

此案牽扯甚廣，胡亭今歷盡兩朝，與他結交的大臣不在少數，此事一旦被證實，必是一場腥風血雨。

案發后，胡亭今請求寬恕兒子胡懷仲，子不教父之過，他愿代為承擔一切責罰，但蕭聿白并未理會自身難保的他，還是下令依法處置，胡懷仲不得停留在京，速速發配流放之地。

但這件案子遠比看起來要難調查的多，上告之人已經一頭撞死在大理寺堂前，以死明志，現在接過訴狀繼續上告的是那人的侄子，關于訴狀之上的細節他并不知曉如何得來。

那狀告之人并非那民婦的夫家人，也并非被強拆宅子的京城人士，而是今年鬧災的河東人士，一個平民如何得知當朝丞相貪污納垢和買賣官職就很耐人尋味。

再者接到報案，大理寺不想受理，先按照律令以釘床之刑先懲處了上告之人，但受刑之后那人并未死亡，而是在當堂陳情之后觸柱，無人知曉他為何要觸柱，以死明志也只是猜測。

最后，即使大理寺受理了此案，蕭聿白也不相信胡亭今沒有能力將這份訴狀攔下來，這份訴狀從大理寺到刑部再到中書省最后到自己手里，不知道要經過多少程序，胡亭今不僅沒能阻攔，甚至在案發前還一無所知。

倘若有所察覺，胡亭今至少能夠將胡懷仲所搶民婦處理掉，再用錢封住那些被拆民宅主人的嘴，來個死無對證，他的愛子也不至于被發配流放。

如此無用的胡亭今倒是讓蕭聿白有些懷疑，這告狀之人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毋容置疑，既要找出指使之人，蕭聿白也想看看胡亭今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胡亭今作為當年從他大哥齊王一黨倒戈過來的人，有多謹慎算計、狠辣無情他清清楚楚，如果一紙訴狀便能將他從丞相之位上拉下去，那大抵真的是老糊涂了吧。

......

接過沈若桃遞過來的九寶舍利手釧戴在手上，蕭聿白周身的氣質都因佛珠的純凈之氣溫和了不少，他將沈若桃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溫柔，“昨日的政務太多，處理完已經是歇息的時候了，又想到皇后派人來報陸嬪有了身孕，朕得去看看她，到了之后她又說不舒服，為防有差池朕便喚了太醫，太醫說這是心情郁結所致?！?

嘆了口氣，蕭聿白似有不悅之色，“朕便問她有何不快之事以致心氣郁結，無法安心養胎，陸嬪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說出所以然來，還是她的宮女說她擔心孩子生下后會被別人要過去撫養?！?

聽到這里沈若桃也明白了，這宮中一直都有把低位嬪妃的孩子交給高位嬪妃撫養的慣例，一是有接福的寓意，二是為孩子的未來考慮，生母不尊貴就尋一個尊貴的養母。

但是陸嬪身為嬪位，一宮主位，位份倒也不算低了，與其說是擔心位份，不如說是擔心她們這些得寵的高位嬪妃有了撫養她孩子的想法，她先發制人，以免生產以后太過被動。

“那陛下是怎么想的呢？”這事得由蕭聿白自己做決定，即使是個皇子也輪不到她撫養的，沈若桃在這件事上沒什么可說的。

蕭聿白似是有些傷感，雙眼出神盯著案牘上的折子，輕聲道：“朕幼時喪母，自是明白孩子與母親分離的痛苦，愛子之心可貴，如果親生母親還在世而把母子分離實在殘忍，朕不愿做這樣的事。”

這是蕭聿白第一次跟沈若桃談起自己的過去，自那日見過太后之后，她還疑惑過為何母子如此生疏，后來才知道現如今的這位太后并非蕭聿白生母，太后的兒子是先帝的長子齊王，蕭聿白排行第三，是先帝原配皇后所出。

倚梅和蘭窗打聽到的消息也殘缺不全、眾說紛紜，里面有暗指蕭聿白的母后死因有蹊蹺的，有描述當年齊王和還為太子的蕭聿白如何不和的，還有嚼舌根說雖然蕭聿白是太子，但先皇更屬意齊王繼承大統。

這種宮闈秘辛誰也不敢多說，也就是在宮人之間交頭接耳間仔細打聽才能有幾句，他們還是更熱衷于討論哪個宮的娘娘最大方，給的賞錢最多，哪個宮里的主子脾氣好伺候，司膳局又要開啟晉升考核了等等。

“那陛下寬慰陸嬪便是了?！鄙蛉籼夷曋掜舶撞唤浺忾g流露出的哀傷，她雖能體諒但無法感同身受，畢竟她從未體會過那種感覺。

她的爹爹沈文陸走南闖北攢下了些積蓄，在途中與娘親結識。那時候外祖一家是佃農，主家心黑一年要將地上的收成抽去大半，留一點給外祖家勉強糊口，還對外祖動輒打罵，當牲畜一樣使喚，害得外祖不過三十五六便因病去世。

家徒四壁，娘親甚至都湊不出來買棺材的錢，她心疼外祖勞苦一生，死后只能用草席一卷草草了事，便決定賣身葬父，希望有哪個大戶人家買了她做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