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艦沖出星門時，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往斜下方墜去。林楓在顛簸中撞翻了醫(yī)療箱，消毒水的氣味混著金屬銹蝕的味道涌進鼻腔。他掙扎著抓住艙壁，看見舷窗外的星空正以詭異的角度旋轉(zhuǎn)，最后重重砸在一片灰黃色的地面上。

“咳咳……”小王抱著小雅從貨艙跑過來，孩子還在昏睡，臉色卻比之前紅潤了些，“這是哪兒？儀表盤全黑了。”

沉淵走到破損的舷窗邊，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外面是一片廢棄的星港，銹跡斑斑的飛船殘骸像擱淺的巨鯨，散落在布滿碎石的地面上。遠處的塔吊歪斜著指向天空，鋼鐵骨架上還掛著幾縷破爛的帆布，被風(fēng)一吹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像誰在低聲哭泣。

“是‘銹蝕帶’。”林楓認出了這里的標志性建筑——那座坍塌了一半的瞭望塔，他在軍校的舊地圖上見過，“星際航行的死角，連守秘者都懶得過來。”

他扶著艙門往外跳，腳剛落地就陷進了厚厚的灰塵里，沒到腳踝。空氣里飄著股硫磺味，吸進肺里火辣辣的疼。沉淵跟著下來，長袍掃過地面時，卷起的塵埃中竟露出幾株發(fā)著藍光的小草，葉片一碰就簌簌地掉粉。

“源力還在。”沉淵指尖拂過草葉，藍光頓時亮了幾分，“這里以前是源神文明的前哨站，地下應(yīng)該有能量核心。”

小李抱著通訊器從駕駛艙爬出來，額頭上磕出了個紅印：“隊長，引擎徹底廢了，導(dǎo)航系統(tǒng)全炸了。但我找到個好東西——”他舉起個銹跡斑斑的信號器，“這是舊時代的應(yīng)急信標，說不定能聯(lián)系上附近的拾荒者。”

“拾荒者？”小王皺起眉，“那些人可不好打交道，聽說專干殺人越貨的勾當。”

“總比坐以待斃強。”林楓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星港控制室，“先找個能落腳的地方，把小雅安頓好。沉淵閣下，麻煩您……”

話音未落，沉淵已轉(zhuǎn)身走向那片飛船殘骸。祂的長袍在廢墟間飄動，所過之處，那些堵住路的金屬碎片竟自動往兩邊挪開，像是被無形的手推開似的。林楓看著祂的背影，突然想起在螢火基地時，這尊活了億萬年的神靈蹲在地上，笨拙地給那個失去父母的小女孩系鞋帶的樣子。

控制室的門早被炸開了，里面積著厚厚的灰。小李找到個還能亮的應(yīng)急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見墻上貼著的舊海報——畫著穿著短裙的女明星，對著鏡頭笑得燦爛，右下角的日期顯示是五十年前。

“這里以前挺熱鬧的。”小王用袖子擦了擦控制臺，露出下面“星港酒吧”的招牌，“說不定能找到點吃的。”

他說著就往里面走，腳卻踢到個硬東西。低頭一看，是個銹跡斑斑的金屬盒，打開來，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十幾支營養(yǎng)劑，包裝上的保質(zhì)期剛過半年。

“運氣不錯！”小王興奮地喊起來，卻在看到盒底刻著的字時愣住了——“給阿明，爸爸出任務(wù)了，回來給你帶星糖”。字跡被人用指甲劃了又劃，深深嵌在金屬里。

控制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只有應(yīng)急燈滋滋的電流聲。林楓望著窗外歪斜的塔吊，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每次出任務(wù)前，都會在他的書包里塞一支營養(yǎng)劑，說那是“勝利的味道”。

“先清點物資。”他清了清嗓子，把那些翻涌的情緒壓下去，“小李，你去修復(fù)信標，注意安全。小王，你守著小雅，我跟沉淵閣下去找能量核心。”

沉淵帶著他往星港深處走，穿過一片堆滿集裝箱的貨場。有只拳頭大的金屬甲蟲從箱子縫里鉆出來，背上的甲殼反射著藍光，看見沉淵就簌簌地往后縮。

“源神文明的機械蜂，靠源力存活。”沉淵沒有傷害它，只是看著甲蟲鉆進土里，“這里的能量核心應(yīng)該沒完全壞掉，否則它們早就滅絕了。”

他們在一處圓形的廣場停下，地面上刻著復(fù)雜的紋路，雖然被灰塵覆蓋，依然能看出是個巨大的陣法。沉淵踩在紋路中央，金色的源力順著他的腳印蔓延開，那些沉睡的紋路像是被喚醒，依次亮起白光。

“嗡——”

廣場中央的地面緩緩裂開，露出個深不見底的通道，冷風(fēng)裹挾著泥土的腥氣涌上來。林楓打開戰(zhàn)術(shù)手電往下照，光柱里能看見盤旋的金屬階梯，銹得厲害，不知道還能不能承重。

“我下去。”林楓把槍別在腰間，“您在上面接應(yīng)。”

沉淵卻按住他的肩膀，指尖的溫度透過作戰(zhàn)服滲進來，帶著種奇異的安定感：“一起。下面的能量場可能會干擾你的神經(jīng)，吾的源力能護住你。”

階梯果然不穩(wěn)，每踩一步都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隨時會斷裂。林楓扶著冰冷的巖壁往下走，手電光晃過墻壁上的壁畫——畫著穿著長袍的人站在星空中，手里托著發(fā)光的球體，周圍是歡呼的人群。

“源神文明的創(chuàng)世祭。”沉淵的聲音在通道里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那時候，宇宙里到處都是這樣的慶典。”

走到階梯盡頭，是個巨大的地下空間。中央矗立著根水晶柱，里面流動著銀白色的液體，像被凍住的星河。柱體上布滿了裂紋，有些地方已經(jīng)發(fā)黑，顯然是被虛空濁氣污染過。

“這是‘星脈’。”沉淵走到水晶柱前，伸手按在上面，“源神文明的能量樞紐，能轉(zhuǎn)化恒星的光芒。”

金色的源力注入后，水晶柱里的銀液開始加速流動，發(fā)出悅耳的嗡鳴。整個地下空間亮了起來，露出周圍散落的休眠艙——有些已經(jīng)破碎，里面的骨骼化為了塵土，有些還完好無損，艙壁上的顯示屏跳動著微弱的綠光。

“里面有人！”林楓走到一個休眠艙前，看見里面躺著個穿著白色長袍的人，面容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著了。

沉淵的目光落在那人胸前的徽章上，金色的眼眸猛地收縮：“是吾的護衛(wèi)長，阿瑞斯。”祂伸手撫摸著艙壁，“沒想到……他們還在這里。”

就在這時，地面突然震動起來，水晶柱發(fā)出刺耳的嘶鳴。林楓轉(zhuǎn)身往外跑，卻看見通道口滾下來幾塊碎石，把退路堵死了。沉淵抬手撐起源力屏障，擋住落下的石塊：“是拾荒者，他們被能量波動吸引過來了。”

外面?zhèn)鱽硪娴霓Z鳴聲，還有擴音器里粗啞的喊叫：“里面的人聽著！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炸了這破地兒！”

林楓握緊了槍，看見休眠艙的顯示屏上，綠光正在迅速變暗。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看向沉淵：“他們不能被打擾，對不對？”

沉淵沒有回答，只是源力屏障的光芒變得更亮了。水晶柱里的銀液開始沸騰，那些黑色的裂紋正在一點點消退。林楓看著祂的側(cè)臉，在水晶柱的光芒中，神靈的輪廓柔和了許多，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守護者，倒像個守著舊夢的旅人。

“你守住這里。”林楓把戰(zhàn)術(shù)手電塞給沉淵，“我去會會他們。”

他沿著石壁摸索，找到個通風(fēng)管道。爬出去時，正好落在星港廣場上。三艘改裝過的拾荒者飛船停在那里，艙門敞開著，十幾個穿著皮甲的壯漢正舉著槍往控制室的方向走。為首的是個獨眼龍，臉上有道從額頭劃到下巴的疤，手里把玩著把生銹的匕首。

“放下槍。”林楓從背后走出，聲音不大，卻讓那些人都停住了腳步。

獨眼龍轉(zhuǎn)過身，上下打量著他，突然笑起來：“哪來的毛頭小子？敢管你龍爺?shù)拈e事？”

“我有你們需要的東西。”林楓慢慢放下槍，從口袋里掏出半塊源生花的花瓣——那是沉淵之前給他的，“能凈化輻射的源生花，足夠你們在銹蝕帶安穩(wěn)活十年。”

花瓣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白光，獨眼龍的獨眼猛地收縮。他身后的手下開始騷動，有人低聲說：“是真的源生花！上次在黑市看見過，一小塊就夠買艘飛船！”

“條件呢？”獨眼龍收起匕首，語氣里多了幾分警惕。

“借你們的飛船用用，送我們?nèi)ハ乱粋€星門。”林楓直視著他的獨眼，“另外，幫我們守住那個地下空間，里面的東西比源生花值錢百倍。”

獨眼龍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啐了口唾沫：“成交。但我警告你，別耍花樣——我龍爺在這銹蝕帶混了三十年，還沒人敢騙我。”

林楓伸出手，獨眼龍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上來。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指甲縫里嵌著黑泥，卻意外地很有力。

“給你們半天時間準備。”獨眼龍松開手，轉(zhuǎn)身對手下喊，“把那艘破運輸艦里的東西搬出來！小心點，別碰那個小女孩！”

林楓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突然覺得這銹蝕帶的風(fēng)好像沒那么冷了。他往控制室走，看見沉淵正站在廣場邊緣，望著那些在廢墟里穿梭的拾荒者。

“他們不是壞人。”林楓走到祂身邊，“只是想活下去。”

沉淵的目光落在遠處，那里有個拾荒者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幾株發(fā)藍光的小草挖出來，放進個鐵皮盒子里。金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暖意：“所有生命，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布滿塵埃的地面上。遠處的塔吊還在風(fēng)中搖晃，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但這一次，聽起來不再像哭泣，倒像是某種笨拙的、屬于這片銹蝕星港的喘息。

林楓想起小雅還在昏睡，想起小李在忙著調(diào)試信標，想起小王正哼著跑調(diào)的歌整理物資。他不知道下一站會去哪里，不知道守秘者會不會追來，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到藍星。但此刻，看著身邊這位愿意為一株野草駐足的神靈，看著那些在廢墟里討生活的拾荒者，他突然覺得，好像沒那么怕了。

活著，本身就是件需要勇氣的事。而他們，都在用力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