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很快便想明白了,他們北上的目的地,并非沿著朱雀中軸大街的大興宮,而是東北向的東內(nèi)苑。
眾人聊著天,吃著青棗等時令水果,打發(fā)無聊的時光。
宏偉的宮墻,便在眼前。
北角圍墻里,傳來了一陣陣狗吠之聲,男子放浪形骸,嬉笑怒罵之色不絕于耳。
秦凡心道:做人瀟灑是不錯的,但如果不受世俗禮節(jié)束縛,那么又顯得像算是張牙舞爪的禽獸。
忽然,馬車陡然顛動,車上人無不受驚。
楊夕掀開了簾子,問道:“湯大叔,您怎么了?”
湯叔是他春風如意樓的大廚,兢兢業(yè)業(yè)工作有二十余年了,大伙們此行入內(nèi)苑,湯叔負責食物的烹制,此刻也自告奮勇負責當駕馭馬車的車夫。
“大小姐,我們馬車,行駛此處,忽有一麻袋,自天而降,落在了路邊上。”
眾人一看,果然見到了一個麻包落在地面了。
許喁喁分析,道:“瞧這一個麻袋的活動軌跡,應該是從北邊宮墻上,被投扔下來的。”
楊夕一怒:“他們這么大膽,麻袋里的東西砸到了路人,那該怎么辦?”
秦凡之前看過長安城的平面路觀圖。
四面八方的坊間,不是喚長樂,便是永興,坊名哪一個不是偉光正,讀來十分地好聽?
但東北角落處,有一個不怎么知名的坊間,名喚小兒坊。
跟前墻頭里,正是小二坊。
當然,此坊起名于何時,已是難從考究了,也許后人的好事者,給添加上去。
楊境低聲道:“我的好女兒,這里頭住的人,我們可惹不得啊!”
楊夕道:“他們又不是皇親國戚、勛貴集團,只是一幫兒終日無所事事的二流子!”
秦凡大致上,了解一些的情況。
宋時蘇東坡《江城子·密州出獵》有詞:左牽黃,右擎蒼。
黃指的是牧犬,蒼便是老鷹。
犬和鷹,是動物,也是人類訓練來圍獵的一種工具。
皇族人出外打獵時,自然帶上了老鷹和犬只。
而小兒坊住著的,就是一批訓練鷹犬的人。
職業(yè),從來都有貴賤之別。
從軍,個人可憑軍功崛起,封狼居胥;讀書人的待遇優(yōu)沃,高中進士,入朝為官,光耀門媚。
其余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之流,相較之下,不過爾爾。
小兒坊中的馴獸者,為皇族服務,但也間接地導致皇族犬馬聲色,無心朝政。
這一些人中,多是落拓子弟,而且普遍地認為結(jié)識了皇族中人,自以為高人一等,也就看不起周邊老百姓,平日里飛揚跋扈。
這不!
此間子弟毫無素質(zhì),居空擲物。
難怪民間百姓,對于住在此坊間者,一直頗多微詞。
湯叔笑道:“也不知道那一個麻袋里頭,裝著的是什么,萬一是一堆金銀珠寶,那么咱們也就發(fā)大財了。”
大伙們也能看得出來,麻袋里頭居然還有一陣陣細微的蠕動感。
難道那不是磚頭等死物,而是活物。
究竟是什么東西,被他們無情地拋擲出宮墻之外呢?
眾人進入皇宮內(nèi)苑,需要繁瑣的手續(xù),在等待的過程中,楊夕跳下了馬車,徑直走向了那一個麻袋。
楊境急道:“夕兒,你不能這樣,萬一麻袋里頭是大蟒蛇,或者是馬蜂窩呢?”
楊夕道:“不行,我一定要看個究竟,萬一里頭裝著的是人呢,我不能夠見死不救!”
秦凡笑道:“我過去陪她。”
許喁喁也跟隨過去。
麻袋口,讓藤條死死纏縛,不過對于楊夕這等心靈手巧的姑娘,輕而易舉就能將藤條給摘除開。
秦凡和雙姝緊張兮兮地揭開了袋口,卻發(fā)現(xiàn)了里頭鉆出來了一只毛絨絨的小犬。
狗子大概五至八月大小,頭部闊圓,一臉褶皺,像是愁容。
也不知道是否害怕還是因為摔傷了,狗子雙眼滿是黯慌之色,身子不住地顫栗發(fā)抖。
楊夕問道:天啊,這狗子是否中毒了,它的唇嘴泛著青紫。
秦凡笑了,道:“狗子未必會中毒,松獅犬就是這么一個可憐兮兮的樣子。”
松獅,在華夏時一種非常古老的中大型犬種。
在現(xiàn)今而言,外來犬種泛濫,少見松獅。
皆因松獅領(lǐng)地意識強,個性較兇,皮毛多且厚,難以打理,現(xiàn)代人生活節(jié)奏快,自然是沒有太多的時間護理寵物。
但松獅犬有很多的優(yōu)點,首先忠誠,其次皮糙肉厚。
這一頭小松獅犬從宮墻之外摔在地下,沒有當場摔死,一來幸虧地面鋪有草坪,二來倚賴自身墩實。
楊夕咬牙切齒道:“可惡啊,究竟是誰要傷害我們這么可愛的小狗?”
她一邊罵時,一邊要將松獅犬從懷里抱出來。
“等一下!”
秦凡急忙阻止,“咱們小心,可不能近距離接觸不明來歷的貓犬。”
楊喁喁、楊夕心感詫異,頗是不解。
秦凡解釋:“因為擔心有狂犬病啊?”
許喁喁、楊夕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問道:“什么叫狂犬病?”
秦凡摸著下巴,道:“我該怎么說呢,用古人的話說,那叫恐水癥,或叫瘈咬病。”
“《左傳》一書中提及過,‘國人逐瘈狗’,瘈狗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瘋狗,常人被瘋狗咬著抓著,傷口感染病毒,病發(fā)時狂躁不安,化身野獸傷人,怕光忌水據(jù)懼風等,最后無藥可治。”
許喁喁、楊夕秀眉一蹙,但她們并沒有因此和松獅犬保持距離。
楊夕反問道:“可是,我該憑著什么才能斷定這一只松獅犬不是瘈狗呢?如果我們尋常人見到陌生的狗子,便貿(mào)然打死它,狗子豈不死得冤枉?”
秦凡道,“說是簡單也不算簡單,得耗費時間,我們將松獅犬暫時困禁起來,如果它是能致人死地的瘈狗,必然活不到十天。”
這是后世的衛(wèi)生組織,判斷貓犬是否患有狂犬病的一個簡單方法。
如果十天后,狗子能吃能喝,那么就證明它是健康的。
秦凡問道:“楊夕,你不會打算收養(yǎng)這一條松獅不成?”
楊夕點了點頭,道:“當然,我見到它眼汪汪的怪可憐的,現(xiàn)在連叫一聲都沒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