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到山腳下，林淵才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

遠遠地，看見了自己處于義莊旁邊的小破屋前，有七八個人舉著火把，大聲喧嘩。

林淵悄悄地沿著樹林溜了過去，正看見苗雄帶著幾個潑皮在搬他的東西，那些潑皮以前都是在義莊這一代混的，林淵都認識。

一個女孩窈窕的身影攔在屋子前，一臉憤怒地對著苗雄道：

“苗雄，你干什么偷林淵哥哥家的東西？”

這身影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容貌清麗，但是明顯營養不良，身子瘦弱的可憐。

‘小南瓜！’

看到這個身影，林淵心中一緊。

小南瓜是個乞兒，林淵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像個落水瀕死的小貓一樣，被人送到了義莊，身體都涼了；

是林淵發現她沒死，救了半天，最后塞給了她半塊南瓜，才讓小丫頭勉強活了下來。

她是因為父親死后，被叔伯們吃了絕戶，逼死了她娘親，讓她成了孤兒，一路乞討來到了封魔縣。

她不愿意提自己以前的名字，因為是被喂了半塊南瓜活下來的，林淵就直接叫她小南瓜了。

她勤快伶俐，幫著縣里的大戶洗衣的時候，被王家主母看上，做了洗衣丫鬟。

從那之后，小南瓜一旦得了點工錢，就都存著給了林淵。

兩個社會最底層人，小心翼翼地攢著一文又一文，想等有一天攢夠了一百文就成親，可…總也攢不夠。

林淵被覃少爺盯上后，這小丫頭哭著哀求了王家主母。

可惜，王家不會為了一個身份卑微的洗衣丫鬟費這個力。

老太太的善，似乎只用在了被她放生的那些烏龜鯉魚身上了。

此時。

看到苗雄搬林淵的東西，小南瓜憤怒地擋在屋子前，卻被苗雄隨手推開。

“偷？老子這叫拿！”苗雄笑著道。

小南瓜在后面死命地扯住苗雄的衣服：

“苗雄，你從鄉下來縣里的時候，沒地方住還是林淵哥哥收留的你，你忘記前年你餓暈了掉河里，是誰把你救上來的？你忘恩負義！”

苗雄不耐煩地道：

“媽的，你住口，老子早就不記得了！林淵那小子在山里遇到野獸，已經被吃了！老子就是念著他的情，才來幫他整理遺物的，懂了嗎？”

小南瓜一怔，呆立在當場，幾秒之后：“你騙人！”

苗雄一把推開她，在屋子翻了半天，罵罵咧咧：“窮鬼，一個值錢的都沒有！”

小南瓜恍惚地站在一邊，苗雄側目，忽然看見她手腕上帶著的銅鐲子，伸手一把捋了過去。

“這是林淵哥哥送我的，你不能拿！”小南瓜慌了，伸手去搶，卻被苗雄一把甩開。

“這是我的，是林淵偷了我的東西！”苗雄道。

小南瓜抹著眼淚：“你撒謊！這是林淵哥哥他娘留下來的，你還我，你還給我！”

“滾一邊去！”

苗雄揮舞了一下火把，“我實話告訴你，林淵得罪了覃少爺，已經死了，你再招惹老子，你也得死！”

小南瓜嚇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倔強地道：“我不怕，我死也和林淵哥哥死一起！

一群人這么一鬧騰，已經驚醒了旁邊的不少人家。

大家都在窗戶邊探出頭，一臉緊張地看著，沒誰敢出來。

潑皮們翻了半天，沒找到什么值錢的東西，苗雄氣得拿過火把，直接丟進了屋里。

南疆的房子大多都是竹子和木頭結構的，一把火丟進去，很快就燃燒了起來。

小南瓜尖叫了一聲，驚恐地拿著瓢跑到一邊的水溝里舀水。

可惜杯水車薪，根本無法撲滅。

“看到了沒有，這就是得罪覃少爺的下場！”苗雄站在火焰前，對著四周那些窗戶里不敢露面的人大聲道。

火光，在林淵的瞳孔里跳躍。

他緊緊地握住拳頭，眼神里滿是殺意。

強忍了許久，林淵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要等待對方落單再動手，等待對方落單再動手！

苗雄看著大火逐漸將林淵的房子吞噬，這才心滿意足地帶著幾個潑皮走了。

現場只剩下小南瓜一個人，拿著水瓢，絕望地救火。

旁邊不少戶人家都探出頭，但沒一個人愿意出來幫忙。

大火很快將木質的房子燒成一堆灰，小南瓜灰頭土臉地蹲在原地，默默抹著眼淚。

“林淵哥哥……”

小南瓜失魂落魄，在火堆前站了很久，才一邊哭一邊轉身離開。

漆黑的夜色中，小丫頭的身影顯得非常單薄。

林淵小心地躲避著四周鄰居的目光，悄無聲息地跟著，一直到了河邊。

就見小丫頭蹲在河邊，迷茫地看著河水。

林淵左右觀察了一下，確認了沒人，悄悄地走了過去。

“林淵哥哥，苗雄說你死了，我……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要是真死了，在天之靈就回來看看小南瓜吧……”

小南瓜抽噎著，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掉小珍珠。

“我回來了。”林淵忍不住開口。

小南瓜嚇得一哆嗦，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林淵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河里鉆出來的水鬼。

她嚇得瑟瑟發抖，閉著眼睛不敢看：“林淵哥哥，你……你……你怎么出來了！”

林淵一愣：“你不希望我回來嗎？”

小南瓜像是一個鵪鶉一樣，被嚇得縮成了一團，帶著哭腔：“希望……可是……我怕鬼啊！”

林淵也沒照鏡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靈體的狀態太像鬼了，嚇到了這小丫頭。

小南瓜雖然恐懼，但還是哆哆嗦嗦地走到了他面前：“哥……哥你……”

她伸出小手，即使是害怕到了極點，還是摸了摸林淵的臉：“你死的時候疼嗎？”

她的眼里滿是心疼，掉下眼淚。

林淵解除了靈體狀態，身體的體溫迅速回升：“我沒死。”

小南瓜一怔，感受到掌心的溫度，帶著一絲驚疑不定：“真的？”

“不信你摸。”

林淵抓著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讓她感受自己的心跳。

小南瓜呆了一下，臉上的恐懼消退：“哥！你活了？”

她欣喜地鉆進林淵的懷里，死死地抱住他。

林淵感覺這小丫頭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抱住自己，仿佛生怕稍微一松手，自己又會消失。

林淵摸了摸她的腦袋：“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有！”小南瓜道，“哥你跟我來。”

小丫頭領著林淵，一路沿著河邊走。

那里有一排低矮的房子，沿河而建，是鎮上各大家族的洗衣丫鬟們住的地方。

洗衣丫鬟們身份下賤，是不配住進府里的。

她們無論冬夏，都要住在潮濕陰冷的河邊，住在四面漏風的竹樓里，等待著府里的下人送來一桶又一桶的臟衣服。

小南瓜的小屋，孤零零地立在最遠的河灣處，院子里還搭著一排排竹竿，用于白天晾曬衣服。

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灶臺，連桌子都沒有。

林淵詫異：“咱倆存錢買的銅鏡呢？”

那是林淵幫她存的‘嫁妝’。

小南瓜低著頭：“前幾天被苗雄借走了……”

“借？”

林淵握緊了拳頭，指甲將掌心刺的生疼。

小南瓜快要哭出來：“哥，是我太沒用了……”

林淵抱住了她：“別哭別哭，這不怪你的傻丫頭，是苗雄找死，我會叫他付出代價的。”

小南瓜點頭擦干眼淚。

她用繩子放下來掛在房梁上的竹籃，從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來兩三塊用布包裹的嚴實的黑面餅子。

這是用雜糧和麩皮混合著樹根磨成的粉，制作的面餅，粗劣的難以下咽。

即使是前一世當孤兒的時候，林淵都沒吃過這么難吃的東西。

但這已經是小南瓜能拿出來的最好食物了。

她像只小貓一樣，依偎在林淵的身邊，一臉幸福地看著他吃東西。

小南瓜低聲地道：“哥，你別怕，我會努力洗衣服的，你躲在這里別出去，覃少爺找不到你的，我可以養活你，你別出門就好。”

“覃少爺那么壞，你不怕啊？”林淵笑了笑。

小南瓜堅定地搖頭：“和哥在一起就不怕！”

林淵心中微暖。

得罪了覃少爺的確比較麻煩，但是自己現在有了外掛傍身，封魔淵外有無數妖獸尸體。

只要利用好這一點，一個小小的義莊雜役，也未必就沒有翻身日。

“哥，你把衣服脫了吧。”

小南瓜看著林淵濕漉漉的衣服，“我幫你烤干，不然你會著涼風寒的。”

“……好。”

解除靈體狀態之后，穿著濕衣服的確難受。

林淵解開了腰帶，將衣服脫下，正準備遞給小南瓜，卻忽然間見到一個荷包，從衣襟里掉了下來。

小南瓜似乎看不見那個荷包，拿著衣服走到灶臺邊烤。

而林淵看著那個荷包，心神一震。

這荷包不就是剛才在山上遇到的鬼新娘，丟給自己的那個嗎？

怎么帶到這里來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行鎮定，撿起了那個荷包。

當荷包入手，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