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灶火順著供銷社門口的大街往窯廠方向走,干了一夜活,到現在沒睡覺,眼睛有點發澀,走到前面一個四岔路口,有人叫住了他:“小伙子,請問你往北怎么走?”
問話的是一個慈眉善目,頭發花白,挽個發髻有點亂,六十歲左右的老婦人,洗的發白的粗布藍大褂上到處打著補丁,滿是老繭的手里拿著根小扁擔,站在路口茫然的樣子讓人有點心疼,很顯然她是轉向了(迷路了),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老婦人這么一問,還真問對人了。
郭灶火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一輩子都是。
路癡這東西不是說你有沒有知識文化,這跟見識真不搭半分錢的邊。
在土生土長的地方,郭灶火知道怎么走,你問他路,他也知道在哪里,但你要是問東南西北,對不起,他頓時懵。
老婦人問往北怎么走讓郭灶火頓時有點慌,不由得撓頭。
他是個路癡,上輩子活了60多歲他始終還是個路癡,而且分不清東南西北,最怕走路上被人問方向。
“有年人(當地對上了年紀的人的一種尊稱,意思是有年紀的人),你要到哪去?”郭灶火不敢亂指路。
上輩子他剛到魔都,一個少婦問他往南怎么走,他見少婦漂亮,不好意思說自己不知東南西北,就憑著感覺指了一下,那少婦道謝走了。
好巧不巧隔天那少婦又遇見了他,指著他就是一頓臭罵:看你長得挺讓人信任,做事卻一點不靠譜,我問你往南怎么走,你給我指北……好歹讓我找到你了……
“我要到窯廠去,到了這路口一下子腦子迷了,找不到北了!”
嗨,您老早說啊……郭灶火舒了口氣:“有年人,我就是去窯廠的,我帶你過去吧!”
俗話說人一天有三迷,這老婦人是到窯廠去的,她到了四岔路口迷失方向的同時腦子也迷糊了,忘記了找不到窯廠,你找那高聳的大煙囪不就行了?
其實那大煙囪離她不遠,抬頭就能看見。
“那好啊,謝謝你啊小伙子!”
老婦人說著彎腰撿起一個底有點破,用薄竹片補過的籃子掛在扁擔的一頭,籃子里都是些破碗破罐的,扁擔的另一頭掛著個有破洞的蛇皮袋(化肥袋子),能看出里面是棉被,看樣子這是走親戚來了。
“不用謝,我幫你拿東西!”
郭灶火說著走過去幫忙。
“不用不用,我身子骨還利索,拿得動。”
老婦人把扁擔放到肩上,右手搭著籃子的把手,左手攥著蛇皮袋的口子,走起路來小扁擔一顫一顫的。
一個面目黝黑的干瘦漢子,手里握著馬鞭,趕著一輛滿載紅磚的馬車從身邊駛過,帶起一陣塵土,馬身上的汗腥味撲鼻,馬掌踏在堅硬的地上,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音。
郭灶火跟在老人身邊:“有年人,你到窯廠找人?”
“小伙子,你說什么?”老婦人側著耳朵。
“我說,你是到窯廠找人嗎?”
老婦人連連點頭:“哦,聽見了,聽見了,窯廠里好多人吶?!”
郭灶火懂了,老婦人還挺謹慎。
這也不怪。
農村常說一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出門在外逢人只講三分話,還留七分防壞人。
這句話奶奶不知道在他耳邊說過多少次了,出門在外,千萬不要對人搗實錘(實話)。
“對對對,窯廠里的人很多。你看,前面就到了,那邊有驢車出來的地方就是窯廠的大門了。那邊還有個大煙囪子。”
“哦哦哦,可算是找到了!”
老婦人這下子聽見了,也看見了那個高聳入云的大煙囪。
到了大門門口,郭灶火手指方向:“有年人,那邊是窯廠生活大院,那邊是打磚坯的地方,大煙囪就不用說了,是燒磚的地方,那邊是推土的,你要找的人在哪里,自己過去找,我就不送你去了。”
“好的好的,小伙子,謝謝你,出門還是好人多呀!”
老婦人連連夸贊郭灶火。
“行,那你先忙,我在這附近轉轉!”
郭灶火說著朝窯室西面的斜坡走去,現在上午十點多鐘,也是最忙的時候,站在窯室頂部往下觀察的清楚,也許能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窯室的西面也擺著一排排剛出窯的磚,郭灶火邊走邊思考,到了轉彎處冷不防和從迎面急匆匆走來的季尋雪頂面,二人之間相隔很近,驟然碰面連忙互讓,卻總是陰差陽錯的讓到同一邊,終于撞個滿懷。
郭灶火下意識的伸手一抱,季尋雪才沒有被彈開摔倒,他也被對方狠狠頂了一下。
“快放開我!”
季尋雪雙手推著郭灶火的胸口后退,抬頭看了一眼郭灶火后迅速掃一下四周。
“你頂的我胸口好痛。”
郭灶火雙手捂著胸口,表情有點痛苦,隨即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這丫頭臉上涂粉了,雖然是廉價粉,但涂在漂亮女孩的臉上,檔次瞬間就上去了。
“流氓,甩子!”
季尋雪低聲罵了一句,慌里慌張的,頭也不回的朝廁所跑去。
“原來是尿急。”
看著季尋雪忙匆匆的背影,郭灶火真想上去把她拉住聊一會,看她憋尿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愛。
重生者的運氣就是好啊,走路都能和美女撞個滿懷。
郭灶火從斜坡走上窯室頂部,整個窯廠頓時盡收眼底。
窯室的東西兩側擺滿從窯室里推出來的磚,隨著出磚的速度加快,兩邊放眼看去,火紅一片。
窯室的北側有一條通往大門的路。
其實整個窯廠沒有大院墻,場內也只有這條大路能走得下騾馬拉的磚車,就在這條路的盡頭設了一個大鐵門,方便檢查出廠人員的車輛,于是那里就成為了窯廠的大門。
在大路北側二三十米處就是窯廠最大的場地,一排排碼著已經干透和半濕半干的磚坯。
已經干透的磚坯上蓋著一層稻草氈,隨時可以進窯室被燒成成品磚,沒干透的磚坯裸露在空氣里,被風吹日曬晾干。
在這塊最場地的西北角,就是磚坯班,機器聲轟隆隆傳來,工人們在辛苦的勞動。
距離磚場不遠處有一排馬樁,此時系著十幾頭牲口,都在低頭吃干草料,有馬有驢,還有騾子,其中一匹母馬帶著沒上韁的小馬駒。
在已經堆放好的成品磚的四周,十幾輛大車停在邊上,有老有少的拉磚人就像一群破衣遮體的叫花子,腳穿黃膠鞋,身上落滿灰塵,被曬得焦黑的臉在紅磚的襯托下發紫,一個個彎腰低頭,神情呆板,機械般的用磚夾子把磚夾起放到大車上,一排排的碼好,擺齊。
看著眼前這群勞動者,郭灶火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一副名畫。
【伏爾加河上的纖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