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十月六日，理塘城外。
楊展站在戰場之上，目光掃過那些不斷轟鳴的炮兵陣地，以及那座已被炮火折磨得破敗不堪的理塘城，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
他這輩子就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以前別說火器大炮了，就連將士們的軍械糧草都得他自己去想辦法。
現在呢，圍了三天城，在朱平樻的命令下，他們并未發起任何主動進攻，而是依靠那些費盡周折才運送到前線的大炮，持續不斷地向城內傾瀉著彈藥。
同時，他們也利用火器對付那些對形勢認識不清、企圖出城破壞大炮的韃子。
在消滅了幾波出城的騎兵后，罕都也不再抱著擊潰他們的想法，只是默默地忍受著持續的炮擊。
用朱平樻的原話就是：這群韃子之前讓我們好幾天都睡不著，現在輪到他們嘗嘗這滋味，將士們的性命可比這些炮彈值錢多了。
這幾天，楊展他親眼看著理塘城是如何從一個還算繁華的小城，變成現在這般殘破不堪的景象的。
城墻上的磚石被炸得七零八落，原本堅固的城樓也只剩下殘垣斷壁，還沾染上了許多擦拭不掉的暗紅之色。
“將軍！有客求見！”
士兵的一聲通傳打斷了楊展的思慮。
“讓他們進來吧，敗軍之將，何以言勇，都到這地步了，還想著講條件，真是利欲熏心。”楊展淡淡回應，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
“德格土司向巴彭錯見過天使，我等已表明心跡多時，不知大人還在猶豫什么？而且這些時日，大人也不安排我等覲見法王”向巴彭錯步入帳中，身后跟著幾名部落頭人，他們的目光中帶著迫切和焦慮。面對楊展，向巴彭錯的語氣中透露出不滿。
可形勢比人強，這炮彈一天天的可是落在他們的頭上，也由不得他們不著急。
楊展從書卷中抬起頭，目光如刀，直直地盯著向巴彭錯：“猶豫？我從不猶豫。你們應該清楚，罕都將康區的兵力集結一處，現在卻只能困守理塘城。你們認為，這城還能堅持多久？”
向巴彭錯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無言以對。
能守多久？想著明軍每天打進城里的炮彈和時不時中獎，變成肉泥的幸運兒，他的心中就對守城毫無信心。
至于為何不再發起反擊，第一次的夜襲那么大的優勢都沒能解決掉明軍，現在還擊？
他們又不是沒看見過那道差點讓罕都上了西天的流光，不知多少平日里威嚴的上師也丟了性命。
守城，還守個屁啊！
向巴彭錯心中一發狠：“不知我等要如何才能讓法王信服？”
“看看理塘的城墻，你們眼前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繼續跟隨罕都，直至最后一刻與他一同滅亡；二是帶著他的人頭來，逢迎新主！這不僅是我的意思，更是法王的旨意。”楊展繼續說道。
這兩天來接觸他的康區頭人也不是一波兩撥了，可以說現在的理塘城里，除了罕都本部的人馬和那些喇嘛的死忠外，究竟有多少頭人和他們達成了協議，這事怕只有都督才清楚吧。
聽到楊展的話，向巴彭錯也表現出了他的決斷：“好，我們擊掌為誓，我等就以罕都人頭，獻于法王！”
楊展聞言也心中一喜，正派人前去通知朱平樻，畢竟這事他自己可做不了決斷，就聽得賬外傳來一聲言語。
“法王？我可擔不起這個稱呼，向巴彭錯，你不也是格魯派的德格僧王嘛？”
楊展聽到這聲音，立刻從主位上站起身來，準備迎接朱平樻的到來。
向巴彭錯聽到這話，心中一驚，他的目光落在朱平樻眉心的蓮花印記上，立刻跪下，表現出最深的敬意：“格魯偽信，聲勢浩大，我等屈從也是逼不得已啊！聞聽法王歸來，我這才帶著德格大半的軍隊前來，為的就是助法王一臂之力，再興薩迦！”
“法王可還記得，當年正是您昔日賜予我先祖‘四德十格之大夫’的尊號，歷代祖先都銘記法王的恩德，并以德格為名，建立了今日的土司家業。”
向巴彭錯的眼中泛著淚光，一副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樣子。
他的心中此刻也是波瀾起伏：薩迦法王真的轉世歸來了嗎？這實在是超乎想象，文殊菩薩保佑！但他也不禁疑惑，為何法王會以一個漢人的身份歸來？
此刻的向巴彭錯也明白，城內那群黃教喇嘛留不得了！
之前他或許還會因為他們背后的固始汗而對他們有所顧忌，畢竟蒙古人的勢力不容小覷。可現在嘛，嘿嘿......
朱平樻的眼神直直盯著他：“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向巴彭錯毫不猶豫地表明了自己的決心：“既然法王歸來之事無疑，那我自然是當鏟除格魯偽信，拿著他們和罕都的人頭，向法王展示我的忠誠。”
他愿意應罕都之邀前來圍剿漢人除了利益上的糾葛，也是因為朱平樻他們打出的旗號——護衛正法。
德格土司本就信奉薩迦派，而他向巴彭錯更是狂熱的薩迦法王的信奉者，對于這群漢人打出的旗號，自然是極為不滿的。
薩迦法王？你明正土司才多少年哪，也配和我德格土司爭薩迦正統，現在還拿出法王的名頭來招搖過市，更可氣的是還說法王轉生到了一個漢人身上，這不是侮辱是什么？
所以在得到罕都的消息后，向巴彭錯基本是自帶干糧，就帶著軍隊過來，準備消滅明正土司這群異端，順便迎回法王的圣物。
“這樣嘛？看樣子倒是我錯怪了你，不過以你的力量，要殺罕都和那群喇嘛實在是有些勉強。這樣吧，今夜午時，以三聲炮響為號，你奪下城門，我自會譴精兵入內，助你一臂之力。”朱平樻沒有在意向巴彭錯的表演。
這種人的話根本就不能信，也許他真的篤信薩迦派，也對八思巴極為崇敬。
可有句話說得好，死掉的圣人才是真圣人！
真的冒出來一個薩迦法王，那大家聽誰的？
要不是他擊潰了罕都的進攻，并且占據優勢，就是真的也會變成假的，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真的。
“不要試圖耍什么詐降的把戲。城里想要投降的不止你一家，錯過了時機，條件就不同了。大不了我再轟上幾天，理塘自然也就開了。記住，在右臂綁上三色布條，以便區分。”在向巴彭錯的千恩萬謝下，他們的商談落下了帷幕。
“都督，我們今晚真的要行動嗎？”向巴彭錯離開后，楊展問道。
“自然要去，但不是你們去，虎賁們也到了染血的時候。傳令下去，讓將士們好好休息，今天就讓罕都輕松一天吧！”朱平樻如是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