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霓裳宮，青草地，小湖畔。

姬幽兒穿著一身素色的宮裝，在鹿群前攤開小巧如玉的手掌，露出一塊粗制豆餅。

霓裳宮的制式服裝是大紅衣裙，不過那是在新秀大比之時，外人在場的情況下，為了顯出霓裳宮的氣勢，這才統一著裝。如今閑暇之時，霓裳宮內，則像是一個女兒國一般，各種服飾裙袍爭奇斗妍，若是有個男人在此，怕是會目眩神迷，邁不動道兒。

這是一個美女如云的宮殿，更是一個群芳斗艷的仙境。

姬幽兒喂完湖畔的小鹿，緩步踱入草地邊上的竹林。

竹林內，姬青絲在靜靜等候師尊的到來。

姬幽兒看著這個最得意的弟子，溫言道：“二十歲之前就能突破到龍虎境，我當年也不過如此，你去吧。”

姬青絲面色平靜，只是緩緩拜倒，恭聲說道：“師尊，弟子此行，生死未知，請師尊自己保重。”

姬幽兒緩緩搖頭道：“李芊芊雖然境界穩穩壓你一頭，但是你青眉在手，是不那么容易會死的。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姬青絲應了一聲，站起身來。

姬幽兒又道：“不過，李芊芊可能會九天幻舞，雖然境界不一定很高，但是終究會對青眉有一定的抗性。你一刀得手之后，還需要慎重對敵，切不可輕忽大意。”

姬青絲聞言一怔，疑惑地道：“她怎么會九天幻舞？”

姬幽兒道：“自然是她父親教她的。”

姬青絲愈發疑惑：“李上師怎么……”

姬幽兒打斷道：“自然是我教他的。”

姬青絲一臉愕然。九天幻舞乃霓裳宮不傳之秘，也是立身之本，自己的師尊，居然會把這鎮派絕學教授他人？這是何道理？

姬幽兒淡淡續道：“用九天幻舞，換來陣法修行之術，以及明月刀經，我霓裳宮并不吃虧，為什么不換？你看這霓裳宮如今四季如春，二十年前，可有如此景象？”

姬青絲眉頭一皺，反駁道：“可是師尊，若是以我宮鎮派絕學，只是換來一本新秀魁首獎勵和這四季如春，弟子想來想去，還是不劃算的。”

姬幽兒淡然道：“自然不止如此。待南方大勢定下之后，我們北方，也要動一動了。倒時候，這筆交易的最大價值，我霓裳宮才能展露人前。”

姬青絲雖然一心癡迷武道，但本性聰慧，此時遲疑地問道：“師尊，您可是與尋歡門，結成了盟約？”

姬幽兒點頭道：“不錯。如今青天界，只有我霓裳宮、燎原宗、尋歡門這三派，才有資格代表人間。其余的六大圣派，圣師要么墮落，要么即將墮落，成為天道傀儡，他們創立的圣派，也勢必成為天道的代表。圣派之間的戰爭，如今才剛剛開始。等尋歡門在南方站穩了腳跟，也就到了我霓裳宮動手之時。”

姬青絲聽到自己師尊的這番話，立時呆立當場，良久才喃喃說道：“師尊，您也要逆天？”

姬幽兒搖頭道：“不。我不是逆天，我只是在證道，既然如今天道阻擋了我們人族修士證道的腳步，那么就只能逆天。”

姬青絲沉思一陣，卻也搖頭道：“師尊，若是一年前我聽到您這番話，也許就信了。可是現在，我也經歷過一世情劫，卻是能看出您不是想證道。”

姬幽兒神色依舊平淡，只是反問道：“你倒是說說，我不為了證道，是為了什么？”

姬青絲一字一句地道：“您，是為了報仇，替蕭上師報仇。”

姬幽兒聞言一怔，定定看著自己這個最心愛的徒兒，許久無言。

姬青絲臉上現出明悟之后的微笑，緩緩說道：“我霓裳宮一脈的女子，修行九天幻舞，研習繁衍天道，天生一副柔弱心腸，情之一關最是難以勘破，卻哪里有那么大的雄心壯志。姬女祖師，當年也是因為深愛解歷圣師，這才隨之證道成圣。”

姬幽兒也笑了，點頭道：“不錯。若是有一天，我們霓裳宮的女子，敢于立于萬人之前，拔刀向天，并不是因為我們看天不順眼，而是因為心中的那個人而已。為心中至愛，縱萬死，亦不悔。”

姬青絲再次拜倒在地：“師尊，徒兒去了。”

姬幽兒點頭道：“原本，我還想讓你順便去幫蕭尋一把，他現在被困于巴中城內，形勢危殆。現在看來，卻是不用我說，你也會去了。”

姬青絲俏臉微微一紅，低著頭嬌聲說道：“這個未必，也要看我到時候心情如何。”

姬幽兒輕搖瓊首，嘆道：“你啊，別學你師父當年那般任性，若是錯過機會，后悔也來不及。要知道這世間能被我們看中的男子，終究不是凡夫俗子，其他女人也盯著呢。”

***

衛破妄靜坐于草廬前，看著身前跪倒的兩人。

以衛破妄的性子，讓他耐下心來，安撫艷陽谷的降兵降將，還跟楚天舒這孬種喝了一頓酒，實在是讓本性兇戾的老頭兒痛苦萬分，因此，此時他的心情并不是太好，看著身前跪著得兩人，并不怎么順眼。

只是再不順眼，也不好出口訓斥，因為這兩人，一個是自己的二弟子，另一個，是自己大弟子的未來媳婦兒。

二弟子也就罷了，罵幾句也沒什么。關鍵是這大弟子的未來媳婦兒，自己作為夫家長輩，還沒進門，冒然出言訓斥是一種忌諱。

因此，這個面對艷陽谷三十萬大軍一槍破之的人間上師，看著眼前這兩個瞎胡鬧的人兒，既不順眼，又不能訓斥，只能呼哧呼哧喘氣。

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兒，衛破妄以自己認為非常和藹的語氣道：“不許去！”

人間上師強壓怒氣的一嗓子，在白羽和陸貞耳里，依舊像是一道驚雷。

不過，這嚇不倒他們。白羽俯身一拜：“師尊，給……給我五……五千騎兵。”

陸貞隨之拜倒，雖未說話，只是臉色凄然決絕，倒是讓衛破妄看了心里有些不落忍。

“哎。”衛破妄長嘆一聲，說道，“你要相信你師兄，他所統領的，乃是三千白馬衛，我燎原宗精銳中的精銳。艷陽谷此番抽調了四十萬大軍來打正面決戰，后方必然空虛。況且，根據情報，你師兄身邊還有龍潭城城主相助，這是一個龍虎境巔峰的武者，一身槍術不下于諸峰之主，有他在你師兄身邊，至少自保還是足夠的。”

白羽被自己師父說得一陣啞然，但是衛破妄的這番言語，卻難不住心思活泛，性格剛強的陸貞。

陸貞見這魏峰主始終不肯派兵援助蕭尋，心中也升起一股怒氣，此時站起身來，冷然說道：“衛上師，我陸貞年紀小，有些話說出來可能有欠考慮，您別忘心里去。我且問您，若是蕭尋率軍攻破了巴中府，那么他下一步應該怎么辦？是退，還是守？”

衛破妄說道：“自然是守了，若是攻下就退，艷陽谷外門首府淪陷，馬上又光復，那么這直搗黃龍還有什么意義？”

陸貞又道：“巴中府位于艷陽谷腹地，周邊全部都是敵方重鎮，就算兵力空虛，但是巴蜀民風彪悍，鍛體境以上的武者數不勝數，一旦這首府被攻陷，萬一對方全民皆兵，和蕭尋來一個魚死網破怎么辦？更何況巴蜀之內，對方外門的高手也并不是全部都隨軍來到了咱們這里，我今早特意跟對方的降將打聽過，起碼還有五位龍虎境以上的高手留在巴蜀，其中兩位，還是龍虎境巔峰的副門主。若是這些高手組織一次刺殺，蕭尋又拿什么應對？”

衛破妄有些意外地看著陸貞，心道，這丫頭倒是有幾分見識，不過他馬上接道：“即便是如此，你們現在率領騎兵趕過去，也是來不及了。此去巴中，三千余里，你們路況又不熟悉，沒有二三十天，根本趕不到。況且你們本身實力也不足，過去也是無用。”

陸貞眼中泛淚，大聲道：“那難道就看著蕭尋被困死在巴中城？”

衛破妄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他死不了。他現在底牌很多。更何況尋歡門也會暗中相助，不會讓他死。”

陸貞聞言一怔，隨后問道：“尋歡門？誰？”

衛破妄愈發不耐煩：“當然是他的老相識李芊……”

老頭兒此話剛剛出口，就感到不妥，立馬剎車，但卻已經晚了。

陸貞全身一個激靈，眼中立時顯出戒備之色：“李芊芊？”

衛破妄看著陸貞的神色，一陣啞然，心中懊惱不已。想不到自己一時口舌之快，卻給自己徒兒招來無妄之災。

陸貞的臉色忽然平靜下來，說道：“既然是她，那我就放心了。”

嗯？衛破妄心中驚訝，這是什么情況？

陸貞淡然說道：“這世上的女子，別人我不服，卻只服這李芊芊。衛上師，方才晚輩言語放肆，請您別忘心里去。”

衛破妄無所謂地一擺手，一邊也暗自慶幸，心道還好，不然要是蕭尋這小子知道了我出賣他，還不知道會干出什么混賬事情來。

陸貞一拉身邊白羽：“走吧。我們回去練武。”

“哦。”白羽眼中依舊迷惑，不過他對于表姐的話，一向聽從，便也隨之下山。

只是走著走著，白羽覺得陸貞走得方向不對，正待出聲詢問，卻被陸貞眼色制止。

白羽口拙，但是頭腦聰慧，立刻心中了然，自己這表姐，剛才是為了穩住師尊，這才一副放心的模樣。

只見陸貞長腿為槍，在地上掃出一行字跡：

“我去巴中，你去不去？”

白羽沒有絲毫猶豫，槍指一甩，在“去”字下方打了一個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