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尋跟著秦姑娘來到船舷之處，憑欄臨風，面前是一片湛藍的海水，漫無邊際，與天相接。

春天的午后，慵懶而又溫暖，在這東海的洋面上，更是如此。

蕭尋感受著這兩年沒有感受到的和煦海風，聞著海洋空氣中熟悉的淡淡咸澀味道，加之酒足飯飽，心情一陣大好，于是笑道：“秦姑娘，看來你不僅僅是這船上的鎮船高手，還兼任廚娘。”

秦姑娘眉頭一蹙：“是呢，兩份活兒呢！船主也不過是給我五十兩。我是不是被騙了？”

蕭尋問道：“踏海島的內宗弟子，做這種護衛任務，價格不是宗門與船主商定的么？你的怎么會如此之低？”

秦姑娘卻是臉上一紅：“我是偷跑出來的，自己接的活兒……”

蕭尋臉上現出了然的神色：“這就難怪了，怎么，宗門里待著不開心？”

秦姑娘說道：“不說這個了。哎，我問你啊，入微境的護衛，大概是什么價？”

蕭尋微微笑道：“如此長的距離，起碼要五百兩，再加上你兼任廚娘，再得加上十兩，合計五百一十兩白銀。”

秦姑娘小手掩嘴，輕聲驚呼道：“這么多？那豈不是我一個頂你十個？”

蕭尋苦笑道：“那是自然了，化罡境和入微境雖然一境之差，但真要遇上水族兇獸，化罡境的護衛，能自己保住一條命就算不錯了。入微境的高手，才有斬殺兇獸的實力。”

秦姑娘秀眉一皺，問道：“那為什么還有人雇傭化罡境的武者呢？”

蕭尋淡淡笑道：“他們其實是求一個心安而已。”

秦姑娘微微頷首，似是聽懂了，不過隨后卻又嘆息一聲：“我的廚藝，只值十兩么？”

蕭尋一愣，什么情況，一個入微境的圣派后起之秀，對自己的修為并不如何在意，反而卻注重自己的廚藝價值幾何？

難怪她會離家出走了，原來志向不在武道，而是庖廚。

蕭尋想了一想，這才安慰道：“也要看什么地方。在這種商船上面，水手們都是粗鄙不堪的家伙，哪里識貨，能吃飽就可以了。所以啊，你的廚藝價值得不到體現，要是到了岸上，一家上好的酒樓之中，你這種廚藝的廚師，沒有幾百兩一年，是請不到的。”

秦姑娘細細聽著，隨后心里一盤算，卻還是頭一低：“也只是幾百兩一年啊。遠比不上當護衛賺錢多呢。”

蕭尋笑道：“那是自然了，護衛吃的是風險飯，性命隨時不保，哪里有廚師那么安生？自然要價就高了，但是，賺來的錢沒命花，那也是無用的。所以，還是廚師這個職業穩妥一些。”

秦姑娘聽著蕭尋的話語，最后笑了：“嗯。你說得有道理。對了，你練的是什么兵器？”

蕭尋略一遲疑，這才回道：“劍。”

秦姑娘眼前一亮：“我也是練劍的呢。看在你把我哄開心的份上，我教你幾招如何？”

蕭尋微微一愣，只得大喜道：“能夠學到踏海島圣派劍法，在下三生有幸！”

秦姑娘點點頭：“嗯，你先演練幾招讓我看看你的程度吧。”

蕭尋攤手道：“秦姑娘，我的劍已經遺失在海里了，這空手如何演練？”

“你等等。”秦姑娘將胸前的辮子縷在身后，便向船艙走去。

蕭尋心中暗想，你們踏海島的踏海劍訣，我家里都有整套的，去年看了好幾個月，招式早已參悟通透，你這小姑娘的三招兩式，我卻如何會放在眼內？

不過見這女子興致很高，蕭尋自然也不好打擊她，況且目前蕭尋扮演的李丁，是一個化罡境的世俗武者，能夠研習這種圣派絕學級的劍法，自然應該表現得興奮一些。

秦姑娘去而復返，手里卻多了一柄長劍。

看到這柄長劍，蕭尋就不免牙酸無比。

寶劍“平潮”！

踏海島的宗門鎮派寶劍，秦晉那小家伙曾經在新秀大比的擂臺上使用過，內含五尺劍罡，無堅不摧，白羽的驚魂蛇矛遇上這把寶劍，都差點要跪，蕭尋自然是認得。

這小姑奶奶玩離家出走也就罷了，還攜帶宗門寶物，我擦！這妹子跟她娘秦暮雨，肯定有很大的仇啊！

秦姑娘手持平潮寶劍，悠悠說道：“這把劍很厲害的，你不要拔出來，帶著劍鞘使幾招讓我看看吧。”

蕭尋內傷不已，暗想：廢話，能不厲害么？五尺劍罡啊！真要讓我揮舞起來，這條商船都得讓我給拆了。

這妮子看來確實是初入世俗，白紙一張。連這種寶物都能給自己這個陌生人上手，真要是碰上心腸歹毒之人，這妮子怕是要死上一百次。

這么一想，其實那船主只給她五十兩，倒也不是那么摳門。

蕭尋只得顫顫巍巍地雙手接過這把平潮寶劍，小心翼翼地持于左手之上。

蕭尋不是左撇子，平日里練劍，自然使用右手。但是劍法這東西，要裝逼還是有些難度，蕭尋怕自己右手劍一出，這小姑娘看了以后跪下拜師怎么辦？就算不會這么夸張，讓這妹子生疑也不好。所以，蕭尋打算用自己都感覺很別扭的左手，來演練幾招自己胡亂想出來的劍法，蒙混過去也就罷了。

沒想到蕭尋剛剛左手拿穩劍，秦姑娘卻笑開了顏：“你也是左撇子啊！”

呃？什么叫“也是‘？

蕭尋這才記起，這秦姑娘方才炒蛋炒飯的時候哦，拿鍋鏟的手，也是左手。

這豈不是李鬼遇上李逵？

蕭尋腦中一轉，只好說道：“我不是左撇子，其實更習慣用右手，但是我的師父，是個左撇子，他的劍招以詭奇為主，左撇子這個特點是重中之重，因此，我也只好練左手劍。”

秦姑娘這才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沒關系，我也教你左手劍吧。”

蕭尋微微頷首，然后開始演練起劍招來。

蕭尋家傳戟道，講究得便是兵刃之內萬法皆通，去年在家中賦閑之時，蕭尋便嘗試著將目前所學融入戟法之中，但畢竟底蘊不足，以失敗告終。

不過在這個過程當中，蕭尋進行過很多種嘗試，比如將槍法融入劍道，將劍法融于刀術，這些嘗試，雖然并沒有在武道的威力上給蕭尋帶來太大的幫助，但是對于各種兵刃的熟練程度，卻愈發圓融。

眼下，蕭尋便是用自己的左手，微微有些別扭地將驚魂槍法融于這劍法之中，只憑著自己臨時的感覺，隨手演練了幾招。

驚魂槍法以兇戾為主，以劍法嫁接過來，再加上蕭尋左手使劍，倒也有了幾分詭奇的樣子。

天馬行空，想到什么是什么的十來招劍術使完，蕭尋便收了劍，將寶劍“平潮”雙手奉還給秦姑娘。

秦姑娘卻是蹙著兩道秀氣的柳眉，遲遲沒有接蕭尋遞過去的寶劍，似是還沉浸在方才蕭尋隨手而舞的幾招劍法之中。

蕭尋只得出言提醒道：“秦姑娘，您覺得怎么樣？”

秦姑娘這才如夢方醒，接過了寶劍，遲疑地說道：“很奇怪的劍法，和我所練的踏海劍訣完全不一樣，很難說好還是不好。不過有一點我卻看出來了，你左手用劍，還是有些別扭。”

蕭尋心中一驚，看來這妮子的劍法修為確實不弱，居然能看出自己左手用劍不圓融這點，確實殊為不易。蕭尋自己的這套劍法，連蕭尋自己都說不上好壞，隨手為之而已，再讓蕭尋來上一遍，怕是又會使出不一樣的劍招來。

這種劍法，讓秦姑娘這種科班出身的劍法后起之秀去評品，那確實難為了這個妮子。

至少，這個妮子還比較誠實，看不懂就是看不懂，沒有信口胡說。

“這樣吧。”秦姑娘苦思一陣，說道，“你師承的劍法，我沒辦法指導。我就教你幾招踏海劍訣里的招式，再糾正一下你左手劍的別扭之處。你看如何？”

蕭尋聞言，卻是一喜。

踏海劍訣里的招式，蕭尋不稀罕，家里有整套的，老早被他背得滾瓜爛熟。但是這秦姑娘對自己左手劍的糾正，卻是大大有用。

因為蕭尋在去年大半年的融合戟道之中，也隱隱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方天畫戟是兩面開刃，而自己因為慣用右手的緣故，在將刀法劍法融入戟法之中時，往往會以右手的主觀視角，去融合感悟，這肯定是有所欠缺的。

若是能將自己的左手也練到與右手相同的程度，那么融合起來，應該會全面許多。

只是等蕭尋意識到這點時，已經是去年的深冬，時間已經不夠了。再加上整個燎原宗，都是雙手使槍的武者，卻哪里去找左手單兵的人來指導？因此，這種想法只能被蕭尋暫時壓制下來，想等到解決自己心脈問題之后，再去處理。

而眼下，秦姑娘的這個提議，卻好像在蕭尋瞌睡的時候，送過來一個枕頭一樣。這怎能不讓蕭尋喜不自勝？

“那就多謝秦姑娘了。”蕭尋趕緊拱手道。

這世上左撇子雖然很多，左撇子劍客、刀客也有不少，但是這種圣派真傳弟子出身，修為在入微境以上的卻是不多，眼前就有一個入微境的踏海島真傳弟子，而且還是島主之女，蕭尋自然是要牢牢抓住，不可輕易放過。

“我叫秦姿，不要老是秦姑娘秦姑娘的。”秦姑娘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說道。

“好的，秦姿姐。”蕭尋的嘴一向很甜。

“哎呀！”秦紫卻好似并不領情，說道，“你看上去都有三十歲了，怎么還叫我姐？我有那么老么？”

呃？

蕭尋摸了摸自己被時間天道加速過的老臉，只得嘆息一聲，說道：“還請秦師姐不吝賜教。”

秦姿卻依舊搖頭：“你不是圣派中人，是不能叫我師姐的。”

“那我叫你什么？”蕭尋愕然道。

秦姿笑了，似是很開心：“叫我師父呀!你拜我為師，我就教你一整套左手的踏海劍訣，好不好？”

蕭尋愣了，我擦，拜你做師父，那我豈不是比秦晉那小屁孩還矮出一輩去？而且，這一拜下去，以后總有身份穿幫的時候，到時候怎么收場？總不能把你殺了滅口吧？

秦姿見蕭尋猶豫，柳眉一豎，嗔道：“怎么，我堂堂一個入微境中階的武者，還沒資格做你的師父嗎？”

蕭尋腹誹道，還真沒這個資格……

不過蕭尋也被這秦姿提醒，既然他現在身份是化罡境的李丁，那就只能演戲演全套，以后的事兒，以后再說吧。

一念及此，蕭尋只能倒地一拜，面色發窘地說道：“徒兒李丁，見過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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