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許遠，生而有異。

只要他的血液滴在旁人身上，就能看到幾行文字，持續數日。

流浪生涯難免磕碰流血，許遠一早就發現了自己的能力。

然而彼時他懵懵懂懂，既不識字，也沒人可以交流。

所以他并不知道別人無此本領，更不曉得文字的內容。

如今覺醒宿慧的許遠，卻能輕易看懂鐘小四頭頂的文字——那是漢字。

并且他很快便弄清了狀況。

這不就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嘛！

只是“五讀書”變成了文武資質。

一滴血沾染上去，鐘小四的命理運程便一覽無余。

甚至許遠隱隱有所感應，他還能修改這些文字！

一念至此，果然鐘小四頭頂文字一震，染上了點滴血色。

同時許遠只覺周身力氣傾瀉而空，好似三天三夜沒睡過覺，精氣神迅速萎靡。

他趕忙移開視線，收束心神，不去想修改鐘小四命格的事。

難受的感覺逐漸消解，許遠晃了兩晃，終于沒有摔倒。

鐘小四扶住他：

“就說你燒得虛了，熬不住的……希望老天爺可憐咱們，真能找見魚。”

喘息片刻，許遠恢復了些。

看來改命也不是不行，卻需要付出很大代價。

這才想了一想，就差點搞死自己。

只能先養好身體，徐徐圖之了。

至于眼下的困境，許遠又看了鐘小四頭頂幾眼：

“放心，肯定有魚。”

改不到命格，逆不得大勢，調不了資質，功德也沒辦法快速增長。

但樹挪死，人挪活。

一個人每走動幾步，所處的風水就會有所變化！

很快羅府這些少年就到了河邊，或獨自一人，或三兩結伴，分散開捉起了魚。

是真的捉魚，用手的。

原本羅府也有釣竿，可有竿無餌，這年頭流民遍地，連蚯蚓紅蟲都吃絕了。

至于漁網，現在河里沒大魚，小魚直接從縫隙里鉆走，也成了無用之物。

許遠和鐘小四也挽起褲腿，蹚到水中。

鐘小四撈了幾下：“唉，沒魚。”

看著他頭頂【風水】一項始終是個“平”字，許遠目光望向遠方：

“不急，且再走走。”

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時辰。

許遠始終落后鐘小四幾步，盯著他的風水變化。

可惜只有幾次從“平”變為“小兇”，是河里有沙坑，差點崴腳。

卻始終等不到好的結果。

眼見河道越來越窄，已接近斷流，許遠漸漸心焦，莫非小中河徹底沒魚了？

果然世道艱難，就算是個超凡世界，普通人依舊不易生存。

鐘小四走累了，找到個干處坐下：

“唉，沒魚就是沒魚，許遠你也別逞強了，靠蒙是蒙不中的。

我娘說得對啊，厄運專找苦命人。”

但就在他坐下的瞬間，頭頂的【風水】驟然一改。

從“平”變作了“小吉”！

許遠揉揉眼，確認文字是真的改變了。

再仔細觀察，見鐘小四坐處本是河道，卻已干涸龜裂。

許遠心中一動，莫非機緣在干處而非濕處？

他拉起鐘小四：“說不定這里就有魚！”

“別鬧，水都干了，還魚呢。”鐘小四摸摸許遠額頭：

“你怕不是又發燒，糊涂了。”

許遠撥開他的手，在地里翻動起來：

“試試看，就因為這里水少，沒人來，才可能留下魚，也許有泥鰍呢。”

“你可真會說笑，都干成這樣了，就是土塊，哪里還有泥……咦？”

鐘小四本以為許遠是被逼得發癲了。

可隨著許遠的翻動，他好像真看到了什么。

“這啥？土蛋？”

鐘小四拾起掉出的東西，是個橢圓的土球，里面有點分量，明顯包裹著什么。

難道許遠真蒙中了？

鐘小四心情激動，用力去掰，土球很快就被破開。

空氣涌入的瞬間，一截魚尾登時甩動起來，啪地打了鐘小四一個耳光。

鐘小四站立不穩，摔在地上，人卻傻笑起來：

“哎，是魚！哈哈哈，是魚！”

土球里的魚撲騰著，把前半截也掙脫出來。

魚身細長，有小臂大，肉質肥厚，扭動著拱啊拱，還真向前挪了幾寸。

但就到此為止了，回過神的鐘小四已撲上來一把抱住魚尾。

往地上重重一摔，兩摔，三摔，魚不動彈了。

忙亂中，沙土與河水、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顯得鐘小四好生狼狽。

他的精神卻亢奮無比，對許遠大喊大笑：

“許遠！你說得對！真的有魚！”

“是啊，有魚。”

許遠坐下來喘息，挖土可夠累的。

他看過科普，藍星有類似的魚，叫肺魚。

每逢干旱，肺魚就鉆入泥土，分泌粘液，把自己包裹起來。

不吃不喝不排泄，能堅持四五年，待雨量充沛時再出來活動。

華夏沒有這種魚，許遠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真是神奇的動物。

但在此時的許遠和鐘小四眼里，它最大的價值就是可以吃。

開心瘋跑了一陣，鐘小四奔到岸邊，撿了些樹枝石頭，生起火來。

災年亂世，這等大魚夢里才有，既然捉到了，哪還顧得上交差，肯定得自己先飽餐一頓啊！

許遠也沒攔著，盡管一開始他擔心過魚肉有毒。

藍星的肺魚是非洲美食，據說肉質類似牛蛙、雞肉。

但風物近似歸近似，誰知道這方天地的肺魚有沒有問題？

山上有毒草毒漿果，河里說不定也有毒魚吶！

但轉念一想，鐘小四頭上的【風水】始終是“小吉”，在這一帶找到的魚應該吃不出毛病。

“是啊，有魚。”

同樣的話，又重復了幾遍，許遠也咧開嘴，笑了。

前世物質充裕，生活富足，一條魚可以燉可以煮，可以熬湯、清蒸、紅燒、炙烤。

甚至許遠還是不愛吃魚的人，更是挑三揀四。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餓過也累過，知道什么叫朝不保夕。

人皆有喜怒哀樂，皇者帝王也要憂慮國事，乞丐奴仆也會因飽餐欣喜。

難得喜樂，且盡今日之歡。

“已經三五個月沒吃過這么飽，這么香啦！”

一條魚被兩個少年分食干凈，鐘小四打了個飽嗝。

“我以前可沒見過這種魚，大概是這幾年總有地龍翻身，從別處游來的。”

他望向干涸的河道，眼神閃亮：

“這么一大片地，說不定還有許多，咱倆以后再不會餓肚子啦！”

許遠卻盯著河道思考著，好一會兒才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這些魚……我們分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