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府，老爺就一個，羅大善人。

提到教頭，則人人知道是指田猛。

以夫子為號的亦唯有一人，陳懷安。

梁朝科舉近似華夏明清，陳懷安是個老秀才，雖有功名，卻無官身。

日子清貧得緊，是以羅大善人稍加詢問，他便滿口答應過來教書。

可這老夫子擺明混口飯吃，一旬兩課，風雨無阻，課上卻十分懶散。

少年少女們愛學便學，不學他也不管。

比起傳道授業，還是羅府的酒菜和束脩更誘人。

現在許遠又有新發現，原來陳夫子偶爾還蹭羅府的書讀。

“許遠是吧?！?

愛美惡丑是人之常情，許遠樣貌出眾，就連陳夫子都有所留意：

“聽說前日與縣里潑皮打架，你很出風頭，怎么又跑來書樓了？”

許遠拱手，用上準備好的說辭：

“干爹說以后我可以去綢緞莊做事，我想學些算術，好做生意?！?

“原來如此，你去二樓找找《算學啟蒙》，正適合你。”

“多謝夫子指點?！?

“不必多禮，我的算學也不甚精，點撥不了你，你自己多加努力?！?

陳夫子生怕許遠向他求教一樣，捋一捋長須，出了書樓。

來到院里，他抬起手捻了捻：

“這娃剛才甩過來的是水啊，身上的水壺沒擰緊嗎？”

又回頭望了一眼書樓：

“羅府這么多孩子，就他一個起意看書的，要不留意一二？”

卻不知在書樓二層，隔著窗戶，許遠也正遙望著他。

手上慢慢擰緊裝水的竹筒，心中警鈴大作。

出于謹慎，許遠也向陳夫子彈了滴摻過血的水。

【命格：酒劍隨馬，江湖豪俠】

【氣運：六】

【風水：兇】

【功德：灰】

【文骨：天賦平平，勤能補拙】

【武骨：青鸞鳥照命，輕功高絕；習劍之精英，擅破萬法】

就這你說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秀才？

打死許遠都不信！

且不說他是許遠在羅府所見唯一一個【風水】不是“大兇”而是“兇”的人，說明他和羅大善人不是一路，又沒有性命之憂。

也不說他學文的資質平平，習武的資質卻高得離譜，還指向輕功和劍法兩方面，也是許遠至今所見的唯一一人。

就說那“酒劍隨馬，江湖豪俠”有六分氣運，命格超硬。

許遠就篤定他一定不是個窩在玄州縣城、屢試不第的讀書人。

或者說確實有個叫陳懷安的讀書人，卻已經被頂替了？

這等人掩藏身份潛入羅府，莫非也是為了“道果”？

嘖，水是越來越深了啊……

可惜許遠的觀命異能只能看到資質，而非具體修為。

否則他倒很好奇，陳夫子與羅大善人誰更厲害。

目送陳夫子走遠，許遠轉頭看向書架。

他發現因為少有人來，書架上落了一層薄塵。

伸手取出《算學啟蒙》，便留下了幾個指印。

許遠心中一動，又上到三層。

果然三層大部分書架也有灰塵，唯獨一處十分干凈。

想來陳夫子方才就在閱覽這片的幾本書。

許遠記下書名和位置，卻并不著急翻看。

而是先把二層三層的所有書架都清理了一遍，再留不下痕跡。

陳夫子粗枝大葉露了行跡，他可不能重蹈覆轍。

辦好一切，許遠才回到三層，用心讀起了書。

羅府書樓沒什么秘籍古卷，陳夫子翻的幾本都是史書。

有正史有野史，還有些小說和筆記。

雖然異世文字與漢語近似，但更像古文，讀寫頗為費力。

許遠大半日才看完一本，里面并沒有和道果有關的記載。

不過并非全無收獲，至少許遠對天下形勢有了基本理解。

這方天地分作九州，是不是顆星球則不好說。

地上有無涯苦海，天上有不盡虛空，縱有大能飛騰億萬里，也窺不到終末。

是以天地如牢，飛升方得超脫的說法，古已有之。

如教頭所言，渺渺茫茫，難言真假。

至于所謂人間，有記載的歷史，悠悠數十萬年，依舊在封建時代。

王朝更迭，無非被超凡力量拉長了時間，始終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當今梁朝立國萬載，累傳二十五帝。

它也曾混一天下，威服四夷，但好景不過三千年。

之后便邊釁不斷，內亂頻生，日削月割，國土漸減。

在史書中，許遠看到少年天才，二十成元丹，三十得開光，五十生神通，追隨開國之君，征伐沙場，萬軍辟易。

許遠看到蓋世猛者，一路躍境逆戰，煉體入敵陣，連斬凝氣境百人，后來修得元丹境，一擊破城，將開光境守將一并轟殺。

曾有妖嬈歌姬，行刺首輔，一擊得手便蹤跡杳然，后世只能推測其為神通境，留下無數幻想故事。

曾有帝王出游，勞民傷財，路遇真玄境僧道對弈，二人各凝金身法相，搬山為棋，倒海為界，以天地做棋盤，攔住車架百日，帝王不得已班師回朝。

看得許遠心情復雜。

一方面他作為穿越者，又有異能傍身，自然對超凡力量心向往之。

另一方面這畢竟不是別人的故事，而是己身入局，超凡世界普通人如同螻蟻，一不小心便尸骨無存，孫虎、孔光的遭遇猶在眼前。

羅大善人如果真有元丹境，那簡直是人形兇獸，行走的核彈。

就連史書上的天才尚且要二十歲才達到元丹境，自己這資質平平半路出家的，短期內怎么練也追趕不上。

幸好許遠當初在職場沒少錘煉，學會了快速調整心態。

揉亂了頭發，又撫平，做幾個深呼吸。

他又拿起另一本書翻看，不想馬上就眼前一亮！

《東都散記》：“齊太祖少貧，乞于陽州，遇大星墜于海，為涌潮所卷，隨波而流，不知至于何處。逢一異人，膚白而面黑，捧仙桃以奉，曰：‘憐汝孤苦，食此道果，可為人間至尊?！蠊_齊朝六萬載！”

這下許遠大感振奮，雖然整本就這一段，但書中真能找到道果的記載！

接下來許遠用了足足三天時間，將這一片書籍都翻看一遍。

所有關于或疑似道果的記載都摘抄出來。

“所謂道果，差不多每一兩萬年現世一次。

隱于歷史邊角，稍不留意就會忽略。

吞食道果后，可以逆天改命，心想事成。

有人成了帝王，有人成了富豪，有人起死回生。

更多則是破碎虛空，飛升仙界。

那羅大善人找道果的動機就不難猜測了?！?

許遠一條條看下去，總結著：

“道果不一定真是果子。

《東都散記》里是仙桃，《齊朝異聞錄》里就成了齊太祖生食異人。

《謫仙錯》這小說里，又成了蝴蝶，女主殉情時鉆入口中，使她起死回生。

而每次道果出現前，總有流星墜地或者天現奇光的記錄。

說起來羅大善人也念叨過‘十六年了’，和當初玄州墜星時間一致?！?

想到這里，許遠深吸一口氣：

“隨流星而來，可能是人形，能逆天改命，這個道果……不會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