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府足有兩個縣衙那般大小。

除了最開始進入院門所見的一地尸骸之外，其他地方的再無任何異常，當然，也無仆役出來。

牛家可是號稱養著五十幾口雜役仆從，只是看如今這番凄荒涼的景象，應該是沒幾個活下來的了。

與成百祿并肩的是鎮魔司另一位八品巡查，兩人的面色均不是太好看。

不管之前那幾具尸體出自何人之手，都意味著他們要面對一位煉氣期的高手。

對方若是牛大力還好，頂多也就是個煉氣期的詭異，而從鎮魔司帶出的那件丙下禁忌物，正好克制詭異。

可如若不是牛大力，那就說明除了詭異之外，他們很可能還要再面對一尊練氣的存在。

清河縣鎮魔司唯一的煉氣期便是那位總司，可對方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出來。

所以如果等會真的有預料之外的煉氣期出現，那便只能由他們中的一人來抵擋，畢竟剩下一人還得看著那件禁忌物。

將僅有的這點人手分散，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

眾人小心翼翼從堆滿落葉的花園穿過，還未靠近后面的廂房，便聽到一陣一陣猶如野獸般的沉悶低吼。

“長生！”

“我看到長生了……那便是靈君的仙界的嗎，哈哈哈哈！”

那些嗚咽嚎叫之下，隱隱還有另一股癲狂的聲音傳來。

雖然那聲音不太真切，但林熄還是有種怪異的熟悉感浮上心頭。

似乎當時在鎮魔司看到趙氏的時候，她也是以這種姿態在鬼叫。

“小心一些，我們進去。”

成百祿轉過頭來，給林熄兩人囑咐一句，隨后便將那木匣推開一隙，而后咬破手指滴入一滴鮮血。

剎那的功夫他便再次合上木匣，可林熄卻還是看到了從那縫隙中透出的一縷電光。

同時，上次吸收完鐵器沉寂下來的白塵，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隱隱的餓意再次充斥林熄心神。

好在這次不是很強，林熄完全克制得住。

林熄心中驚疑，神色卻與尋常無異，他不動聲色往后一點，與成百祿手中的木匣拉開一線距離。

要是真忍不住給那玩意吃了，等會打起架來就等著被詭異吃吧……

眨眼的功夫，最前面的成百祿兩人已經摸到了廂房門前。

這里的血腥味比起前面濃郁了不少，而且還有股隱約的腐臭味傳來。

而門的另一側，廂房里面簡直就跟開會一樣，除了那一直持續喊著‘長生’的癲狂聲音之外，還有無意義的痛苦死后，血肉粘連摩擦的窸窣聲……以及，骨骼被咬斷的嘎嘣。

成百祿與另一位巡查對視一眼，而后兩人不約而同抽出手上兵器，一腳踹碎木門之后，頂著迎面而來的臭味，率先沖了進去。

林熄等人跟在后面，也小心戒備著進了里面。

入門一腳踩下，林熄只感覺像是陷入泥潭，好在并沒有想象中迎面而來的粗壯流膿觸手，他還是能逮個機會看看腳下的。

他一腳踩在了半指深的黑紅血漿之中，放眼看去整個屋子地面都被這樣的血漿覆蓋，而聲音的來源處，則是堆滿了白骨。

“牛大力？”

白骨堆中趴著道小山般的肥碩身影，那疊在一起的肥肉少說也有十幾層，附著其上的血漿干涸后如一片片鱗屑密布覆蓋。

肥肉中還有些突出的地方，看其輪廓像是人形。

就仿佛是有人被裹進那肥肉堆中，窒息之后活脫脫與牛大力融為了一體。

先前那些低沉的嘶吼正是從這些人形輪廓之中傳出，它們中的一部分時而撕開腥黃的脂肪，露出一張張早已與周圍筋脈血肉連到一起的面龐。

現在唯一還能看出人樣的便只有牛大力那張肥臉。

牛大力正抬著水桶般粗壯的手臂，將一堆腐肉塞入口中。

“你們，也是來謀求長生的嗎？”

牛大力似乎對眾人的到來并不意外，他沒有停下手上進食的動作，嘎吱嘎吱地連著骨頭將腐肉咀嚼吞咽，嘴角溢出黑紅的血漿。

見牛大力還有意識，成百祿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從牛大力的話中察覺出一絲不對，急忙順著問下去。

“也？之前還有別人來過？”

牛大力滿不在乎，他的很難說清他現在是個什么狀態，雖然有些許神志，但更多時候他都只是機械地回答著問題。

“是啊，還是個水靈靈的女人，身上還有和圣君一樣的味道……”

“她是誰，做了什么？”

“她……她是誰，是……忤逆？”

原本還有些神志地牛大力，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馬痛苦地抬起手臂抱著自己那如磨盤般大小的腦袋，身上的血肉開始迅速起伏蠕變。

“記起來了，逆子，圣君的逆子，妄圖奪取子嗣……不，她將圣子裝進了自己的身體，那本該是我的福祉！”

至此，牛大力眼中最后一抹神志消失。

眾人意識到不對，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出手。

另一位鎮魔司巡查率先上前，甩出幾張淡青色的符箓，緊接著靈氣暴涌而出，化作一簇簇青焰落至牛大壯身上。

其余實力較低的鎮魔司成員，紛紛取出配發的破魔弩，用特殊藥水浸泡過的箭矢，在對付詭異妖邪時有奇效。

嗖嗖！

數根五寸余長的金屬利矢帶著破空聲而出，插入肥肉之中使之漾起水花般的波紋。

林熄也也在此列，他連發兩弩，正欲瞄著對方眼珠子來最后一下，卻發現牛大力的左手處，正發出湛湛緋光。

“不對！”

見沒人注意到那邊，林熄只得調轉方向，將最后一矢瞄準其手掌。

可還未射出，牛大力便已經暴起。

他身上的肥肉正在迅速消融，千百斤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畸變，化作一根根壯碩的肢體，從那具軀體的各個部位伸出。

密密麻麻的手臂支撐著牛大力那具身體，一張張嬰孩般的面頰從血肉間隙之中艱難擠出，那些不足巴掌大的臉上均掛著安詳的笑容。

“偉兮，繁生福殖靈母圣君。”

“偉兮，繁生福殖靈母圣君。”

……

千百張面孔齊聲開口，用怪異的語調重復著這段話語。

林熄只覺一陣頭皮發麻，他看著那千百張面孔齊齊睜眼，無數只漆黑的眸中倒映著一具如山岳般的軀體。

垂落的息肉如裙擺蕩漾，膿水如江奔涌，自祂身上流淌，其中蠕動著難以計數的蛆蟲，而蛆蟲末端的面龐，正與牛大力身上長出的那些一致。

黑瞳倒映的身影，漫無目的地在血肉鋪滿的大地上游蕩，只是瞥了一眼那道身影，林熄便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腦海中更是充滿了對繁殖的欲望……

好在下一秒，白塵之中一縷涼意流出，將這一切驅散。

而后，他急忙轉頭不再去看那邊，可腦海中卻莫名浮現出剛才的畫面。

祂拖著無邊的身子前行，所過之處血肉大地翻騰起伏，一座座肉山拱起，與祂十分相似的身影拱破血肉爬出，往各個方向走去。

某一刻，似乎是察覺到了林熄的注視，其中一只緩慢抬起頭，體表皮膚破開千萬個口子，無窮無盡的黑瞳迎著林熄的目光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