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的接受能力很強,一整個上午不是聽課就是刷題,但更多地是偷看賀池,她發現對方只在物理課上睡覺。
江梨趁著語文課上讀書的空隙,舉起課本擋住自己的臉,“喂,你為什么只在物理課上睡覺?”
賀池沒什么表情地回復:“我能考滿分?!?
江梨的自尊心被抽了一下,考滿分?是人嗎?原來這就是資本。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啊?”江梨握著的筆頭抵住臉塞。
賀池目光看向她,“哪里?”
“你覺得是哪里?”江梨試探著。
“夢里?!辟R池似乎想也沒想的回答了這個無聊的問題,因為他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江梨語塞住了,“你是話題終結者吧?!?
不過這才讓江梨確信了賀池一定不是那個“賀池”。
賀池小時候可不會這樣冷漠。
但江梨轉過頭后,賀池的眸光又再次落到她的身上,說不清的悲傷。
等到中午時,張浩楠下課跑的最快,還不忘記拉著賀池:“快點!”
江梨本以為自己要一個人吃飯時,孫妍走了過來,沒有那么嚴厲的樣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一起吃飯嗎?”
“好啊好啊?!苯婧荛_心有人主動找她。
不過她們倆個走在一起像個陌生人一樣。
江梨看著前面的同學都有說有笑地挽著對方,猶豫片刻就拉上孫妍的手腕,“快點快點,我有點期待食堂的飯。”
孫妍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隨即也笑了笑。
餐桌上,江梨打了兩份素菜一個糖醋里脊,吃得津津有味,“食堂還不錯嘛?!?
“孫妍,你能找我一起吃飯,我真的很開心?!彼炖锶奶珴M有點吐字不清,但眼睛笑彎成了月牙。
“其實我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去食堂吃飯的?!睂O妍低頭著。
“為什么?”
“因為我是班長,平時在班上做事太嚴厲了,同學們都不是很喜歡我?!?
“我倒是挺喜歡你的,做事公平公正,嚴于律己,這有什么不好的?”江梨拿著筷子的手放下了,然后從兜里掏出一枚巧克力。“喏,請你吃?!?
孫妍覺得江梨這副樣子很可愛,她接過巧克力,嘴角微微上揚:“謝謝?!?
江梨:“嘿嘿嘿。”
女生之間的感情既純粹又復雜。
等到江梨回到班級后,她發現賀池和張浩楠還有大部分的同學已經回到了座位上,在刷題。
江梨坐在座位上,手伸向抽屜里擺弄著她的那些藥瓶,太麻煩了,里面有好幾瓶不同種的藥,她要把每一瓶都打開。
還好江梨坐在最后一個位置,賀池正在趴著午休,同學們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真是有驚無險的吃完了。
——
在下午快要放學時,班主任突然過來了,喊走了賀池。
江梨收拾書包的動作有點慢。
“江梨,我先走了。”是孫妍。
“新同學,我也走啦?!笔菑埡崎?。
江梨對他們揮手告別:“拜拜。”
等到江梨背起書包走時,突然被人喊住了。
“江梨,你站住。”是之前說賀池壞話的女生,她趾高氣揚地走到江梨的面前。
“最后走的人打掃衛生?!毕袷窃诮趟鍪乱粯?。
現在班級里的人只剩三個人。
江梨停住腳步,用著無辜的臉回頭看她,“沒有值日生嗎?”
跟在她旁邊的女生膽子有點小,在旁邊嘀咕一句,“算了楚云,我們自己打掃吧,本來就是我們值日?!?
韓楚云瞪了她一眼,嚇得她把頭低得更狠了,“趙冉,你這么喜歡幫助人那你自己干吧?!?
“我今天有事兒,你先幫我打掃一下,下次我幫你。”
“不要?!苯娌辉敢獾負u著頭。
“我今天也有事兒,你還是自己打掃吧?!彼坏葘Ψ浇o出回應,江梨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韓楚云氣憤不已,突然動手上前,用力過猛地扯開了江梨的書包。
刺啦——
書包的拉鏈全開了,里面大大小小的藥瓶全都掉了出來。
地上的藥瓶滾落到了外面,正巧停在了一雙白色運動鞋旁邊。
賀池站在外面,手里抱著一堆白色試卷,他依舊帶著口罩,碎發下的眉毛微微皺著,他剛批完試卷回來。
賀池的眼睛冷了幾分,筆直的站在那里,給人一種審判親臨的感覺。
“欺負新同學?”他的眼神冰涼涼的,一沒什么表情就冷酷許多。
“沒,沒有,我不是故意拉開的?!?
趙冉和韓楚云似乎有些怕他,慌慌張張地去打掃衛生。
地上的東西對于江梨來說是秘密,是她最害怕的事,她手足無措地撿起地上的藥瓶,一個兩個三個,多的她有點拿不住。
還有最后一個藥瓶,在賀池的腳下,江梨無聲地走到他的旁邊撿起,抬頭時,眼睛里水霧漫著。
他低沉地聲音響起,微風拂過,有些安慰的氣息:“拿好?!?
江梨眨了幾下眼睛,她不輕易在別人面前哭,只是有些委屈地遮掩著情緒:“你怎么沒回家?”
賀池對她講話沒有那么兇,“批試卷了?!?
在江梨迷茫地注視下,他舉著自己手中的試卷晃了晃,“真的?!?
江梨的睫毛還濕潤著,賀池站在她旁邊說話還要微微低收下巴。
見賀池愣著不走,她緊緊地抱緊手里的藥瓶,“你不走嗎?”
“好?!辟R池真就聽話的走了。
看著賀池的背影走遠了,江梨才重新收拾好書包,確保不會再被人拉開了,她才深呼一口氣走出了教室。
江梨十分害怕自己有白血病的事情被傳出去,她不敢想象自己會遭受什么樣的眼神和流言蜚語。
但在剛剛,江梨想到了小時候認識的那個賀池,如果他在,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而現在認識的這個賀池,已經幫她兩次了,第一次是借校服外套,第二次是現在,她要怎么感謝才好?
江梨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后,并沒有坐公交回家,她先去了一個地方,與東邊回家的方向相反。
桂桐街道還和以前一樣熱鬧,車流與行人都是熙熙攘攘的,桂花樹依舊栽滿了這條馬路的兩旁。
現在是炎夏,離桂花樹開花的季節還有一個月,但煙火氣十足地占滿了整條街,在自己小時候,她還忽悠著賀池出來過一次。
幾年前這條街上的桂花香直接籠罩住了她的病房,透過高樓的窗戶,可以看見老奶奶賣的桂花糕,少女賣的桂花飲料,小販們擺在醫院的門口處,往外延伸一個接著一個的熱情販賣。
江梨心里憋了許久,最終軟磨硬泡著賀池偷偷溜了出去,那天忌口的不忌口的她都吃了。
甚至他們還買了一瓶桂花飲料,喝完后才發現賀池對桂花過敏暈倒了,可把江梨嚇得半死。
街邊上還是有賣桂花飲料的小攤,江梨買了一瓶塞進了書包里,呢喃著:賀池,在死之前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現在,放學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如果自己現在不趕緊回家,那等他父親發現她亂跑就完了。
江梨在路上隨便攔住了一個計程車,一上車就報了位置,“師傅,去宏光苑。”
——
神經內科門診室里。
賀池臉上的口罩摘了下來,臉上露出了大大小小的紅點,這是過敏的反應。
即便臉上布滿著紅點,但他的鼻梁高挺,下顎線分明,五官端正,緊致的臉上顯得清冷雅致,給人一種從冰川里走出來的感覺。
“這次改過敏猝死,你是好樣的!你媽媽生前還讓我照顧照顧你,你卻這樣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都能被你氣死!?!蹦弦贿吜R一邊拿著藥水幫他擦治。
賀池雖然長相高冷,但是面對眼前的人,他卻是乖乖安靜地坐著,被這位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狠狠地批評教育著。
“我控制不住。”
前幾天是賀池的生日,家里沒有一個人給他慶生,后媽從小就虐待他,他爸更是不管他,所以他對生命的欲望一直在減少。
活下去的意思他不知道,也找不到。
那天下著雨,他坐在母親的墓碑旁邊訴說心事。
賀池坐在椅子上,眼神飄忽到窗外,聲線微弱,完完全全地松垮著身體。
五年前賀池母親離世后,他就被自己的父親接走了,但是他的父親早在母親生病前就已經出軌離婚了,甚至還有一個私生子比他大幾個月。
父親以贍養他的名義繼承了他母親所有的財產,被接到父親那時,他的后媽表面上對他和和氣氣的,背地里卻是打罵關小黑屋,長期的壓抑使他的性格扭曲,最后意識到自己生病時,還是被父親發現送到了醫院。
“那就找些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你的世界除了想死,就沒有別的事情做了嗎?”
莫煜放下手里的瓶子,惡狠狠地警告,“你要是一直這樣想的話,還來我這里干什么?干脆去死吧!”
賀池在溫暖的身體里說出了讓莫煜冰冷的話,“不是莫醫生你讓我來的嗎?”
莫煜被這兔崽子梗塞住了,不知道說什么,最后只能瞪眼地說道:“那你走。”
賀池喜歡和莫煜斗嘴,這樣能讓他活得真實些。
賀池嘴角微翹,淺淺地露出微笑,服軟著,“不要,就喜歡待在你這。”
這才讓莫煜面色好一些,敲了一下賀池的腦門,警告著:“我是看在你媽的面子上才一直這樣包容你的,下次一定要配合我的治療?!?
那天的生日,莫煜給賀池準備了蛋糕,但找不到他的人,憑著猜測去了他已故的母親那……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賀池摸著被敲過的腦袋突然想起什么,眼神閃爍了一下,嘴唇微張,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江教授是不是從國外回來了?我今天在學校遇到了很像江梨的女生,名字也一樣,身份一切都符合。”
“那她還認識你嗎?”莫煜放下手中的棉簽,身體往他那湊了一下,似乎很在意。
莫煜認識江梨,因為每次去看望賀池的母親時,都會見到這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兒在賀池最低谷的那段時間,像個小太陽一樣,一直溫暖著他。
賀池的眸光漸漸暗了下來,搖搖頭。
“還不確定?!睅е恍┦?。
莫醫生嘆氣:“這么多年了,人家忘記你也很正常?!?
但是一看到無精打采的賀池血壓就上升了。
“蠢貨,你不會主動是不是?”恨鐵不成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么多年了,賀池從抑郁后一直在他這里接受治療,一開始見他那是一個瘦,都瘦到皮包骨的感覺。
莫煜每次都會吩咐賀池中午過來,而莫煜在當天,會特意從家里多帶了一份盒飯給他吃,賀池一開始是拒絕的,慢慢熟悉了開始主動過來吃,有時周末還會去他家里吃飯。
莫煜看著沉思的賀池暗自預謀,嘖,得改天約局帶這小子去一趟,讓二人重新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