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她的目光，那些仆從紛紛困惑地朝窗口望去。

仙姑是在看什么？

姜黎不深不淺地瞥了好暇以整坐在那處的“沈硯舟”一眼，旋即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對身邊的幾位仆從道：“好，這些我都知道了，辛苦你們。”

“待二公子醒來，我會一同幫他處理此事。”

聽到這里，眾人面面相覷后，索性告退離去。

姜黎走到內室，坐在榻邊仔細看了看少年沈硯舟。

雖說她不會把脈，但畢竟是修行之人，自然能看懂身體狀況一二。

他身上的外傷瞧著的確好了不少。

姜黎嘆了口氣，“聽聞你祖父對你寄予厚望，想必待你也算不錯，好歹還讓人為你療傷，不至于這會兒便成了美強慘。”

只要少年沈硯舟的天賦在一日，那么他在沈家的地位就一日不會倒。

而那些族老上躥下跳想趁機作亂，恐怕沈家老家主第一個不會同意。

畢竟沈老還盼著他的嫡長孫帶領沈家，在修仙界更上一層樓呢。

然話雖是這么說，可她想起當時在暗牢，這家伙三番兩次不顧自個兒的危機，擋在她身前承受魘獸王的攻擊，心里便一陣的內疚與心軟。

姜黎默了默，最終仍運起功法，將體內好不容易蓄回來的純凈靈力抽出，轉而灌入少年體內。

做完這一系列，她額頭冒出一片冷汗，唇色也蒼白了不少。

“看不出來，你不僅關心他，”冷不丁的，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意味不明的冷笑，“還愿意耗費精力修為來幫他恢復身體，還真是情真意切啊。”

姜黎動作一頓，呼出一口濁氣。

她淡淡回首，沒看來人，只道：“我救他，不就是在救曾經(jīng)的你？”

“還是說，你不想讓我救你自己？”

她的話乍一聽上去有點繞，但在她身后幾步遠站定的青年卻是瞬間聽懂了。

“沈硯舟”漫不經(jīng)心地回：“怎么會。”

言畢，便不再開口。

姜黎暗中皺了下眉，心里罵了聲“老奸巨猾”。

眼下這個疑似龍傲天心魔的東西，連她的試探都回得滴水不漏。

可惜現(xiàn)今不是與他撕破臉的時候，再如何也得等少年沈硯舟醒來……

剛這樣想著，忽地，榻上傳來一聲窸窣的動靜。

“小月牙兒……”

聞聲，姜黎立馬回頭，又驚又喜，“你醒了，感覺身體如何？”

少年沈硯舟撐著身子想要坐起，姜黎眼力勁十足地湊過去幫忙，甚至還在他差點摔下去時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要不你還是躺回去吧？”

看他這么折騰，姜黎生怕他再傷到哪里，滿眼擔憂。

被她這眼神盯著，少年沈硯舟動作反而僵硬了下，意識到剛才那個被少女半擁著的姿勢，他登時紅了耳尖，臉上也發(fā)熱，別扭地躲開她的手，“不、不用。”

姜黎哪里能猜出來這人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見少年堅持，她也沒再多嘴。

恍惚間想起自己好似忘了點東西，她再次扭頭朝身后看去，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方才還冷嘲熱諷她的青年“沈硯舟”不見了。

一時間氣氛安靜下來。

姜黎不知要先說點什么，撓著頭開口：“那個……”

“對了……”少年沈硯舟與她一同開口。

話音落地，兩人皆是一頓。

姜黎搶先道：“你先說。”

少年沈硯舟也沒再推讓，而是音色晦澀地問：“我想知道，我母親是否真的……”

說到最后，他似是說不下去了，連一向神采飛揚的眼眸都暗了下去。

姜黎也不知該露出個什么表情。

但她的沉默卻像是另一種默認。

少年沈硯舟兀地掀開被子，瘋了似的往外沖。

姜黎也沒想攔他，索性跟他一道往他母親的住處去。

明明可以掐訣，不出兩息他們便能抵達。

可偏偏少年沈硯舟好似忘記了自己是個修行之人，此時此刻只拼命狂奔，尋常人需要走一刻鐘才能到達的路程，硬生生叫他縮短了三分之二的時間。

少年身上的衣袍還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高高束起的發(fā)髻也有些散亂。

直到?jīng)_進沈母的住處，他猛地停下腳步，口中喘著的氣平息了好久。

姜黎緊跟著他進了院子里。

入目是一片白色。

就在前幾天，姜黎跟少年一起過來的時候，這里還算熱鬧。

此刻卻像是變了個樣子，四周靜悄悄的，屋頭掛著白布，隱約有壓抑的啜泣聲傳出。

似是聽到外面的動靜，有人推門走了出來。

在看見二公子愣愣地站在院門口時，管事婢女那張仿佛老了十歲的臉上霎時落下淚來。

起先是輕微的哽咽，后來即便是捂著口唇也無法遮掩的哭腔。

管事婢女望向她們盼了許久，終于盼來的人，泣不成聲：“二公子，夫人她……”

少年沈硯舟眼眶頃刻便紅了。

他強忍著心頭翻涌的情緒，“噗通”一聲跪地，低垂腦袋，一大顆眼淚砸在地上，緊接著便是第二顆、第三顆……

姜黎不知該不該上前。

此時她的心里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在看原著的時候，她只看龍傲天如何從天才成為廢材，又如何從廢材重新逆襲。

簡單的“逆襲”二字，聽上去很輕易，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人呢？

別說天才，即便是普通人，在受到強烈的挫折后，大多都變得陰晴不定自暴自棄。

龍傲天能再從一介廢人逆襲成功，確確實實是令姜黎所佩服的。

只是從前她的佩服，太過片面，她的關注點僅限于這個人很厲害。

直到如今，她才深刻意識到，龍傲天在成神之前所受的痛苦、內心的煎熬、至親之人的離去，全都是真正存在的。

在原著里簡單的幾行字，放在現(xiàn)實里，卻沉重得仿佛讓人喘不來氣。

見證了龍傲天的失去，姜黎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地將他只定義為“小說男主”了。

她攥緊指尖，復又松開。

幾秒后，姜黎走到少年跟前，動作不算輕柔地將他攬入懷里。

她忽而鄭重地開口：“沈硯舟，我答應你了。”

“我會陪著你。”

至少在離開幻境之前……畢竟，他們是朋友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