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程小谷已在演武場練了半個時辰的劍。霧曦被調去藏書閣輪值后，她竟破天荒地沒再逃過課。
“手腕再抬高三分。”清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程小谷驚喜回頭，劍鋒劃過晨霧，帶起一串晶瑩的水珠。霧曦穿著月白色勁裝站在銀杏樹下，發梢還沾著朝露。
“師姐怎么來了？不是說今日要整理古籍？”
霧曦走近，手指輕輕托住她執劍的手腕。微涼的觸感讓程小谷耳尖發燙，那雙手骨節分明，虎口處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
“《流云劍譜》第三式，你總是...”話音戛然而止。程小谷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發現自己劍尖竟凝著一縷金色流光。那光芒如有生命般纏繞在劍身上，映得青石板地面都泛起細碎金輝。
“這是……”
不等霧曦說完，程小谷突然福至心靈，手腕翻轉間劍氣暴漲。金光化作游龍直沖九霄，將漫天晨霧撕開一道裂口。諾鴻門七十二峰同時震顫，驚起無數飛鳥。
“當——”
警心鐘自掌門居所清霄峰傳來，渾厚鐘聲震得程小谷手中長劍“咣當”落地。那縷金光倏地鉆回她指尖，只在青石板上留下道三寸深的劍痕。
霧曦臉色煞白，一把扣住她脈門。靈力探入的瞬間，她瞳孔驟縮——程小谷靈臺深處竟懸著輪煌煌大日，那分明是……
“小谷！”曾憬胤御劍而來，寬大袖袍被疾風吹得獵獵作響，“師尊命你即刻前往清心殿。”
程小谷茫然撿起劍，發現精鋼打造的劍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紋。她求助般望向霧曦，卻見師姐向來沉靜的眸中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我陪你去。”霧曦聲音有些啞，握著她手腕的力道重得發疼。
清心殿前，九重臺階上已站滿長老。程小谷低著頭，能感覺到數十道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掌門程隸觴負手立于殿前，玄色法袍上的銀線云紋在陽光下流轉。
“方才那道劍氣，是你所發？”
程小谷正要答話，忽覺喉頭一甜。霧曦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搖晃的身形，袖中帕子已按在她唇邊。血腥氣在口腔蔓延，程小谷這才發現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灼燒般疼痛。
“師尊明鑒，小谷她……”
“我沒問你。”程隸觴抬手打斷霧曦，目光如電射向程小谷眉心，“展露靈臺。”
這是查驗修為的秘法，程小谷本能地后退半步。就在此時，她懷中突然飛出一物——那是霧曦去年送她的青玉簪。玉簪懸在半空嗡嗡震顫，碧色光華大盛，竟在眾人面前化作一道青色屏障。
“護主法器？”執事長老失聲驚呼，“這丫頭何時……”
程隸觴袖中飛出一道金光，玉簪應聲而碎。程小谷眼睜睜看著翡翠碎片如蝶紛飛，突然頭痛欲裂。無數陌生畫面在腦海中閃回：金色光球、漆黑天穹、還有墜落時刮過臉頰的凜冽罡風。
“啊——”她抱住頭跪倒在地，周身迸發出刺目金芒。霧曦想要靠近，卻被一道無形氣浪掀飛數丈。程隸觴終于變色，咬破指尖凌空畫出血符。十八道鎖靈鏈從殿柱飛出，卻在觸及金光的瞬間熔成鐵水。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山門外有個黑衣少年正仰頭望天。他腰間懸著柄銹跡斑斑的鐵劍，眼中金芒一閃而逝。
“找到了。”少年勾起嘴角，身影漸漸淡去。
……
程小谷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霧曦榻上。窗外已是星斗滿天，師姐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陰影。她忍不住伸手，卻在即將觸碰的瞬間被攥住手腕。
“醒了？”霧曦聲音里帶著疲憊，指尖卻溫柔地拂過她額頭，“靈臺還疼么？”
程小谷搖搖頭，突然發現腕上多了枚赤玉鐲。玉鐲內側刻著繁復符文，觸之生溫。
“師尊給的鎮靈鐲。”霧曦神色復雜，“今后你練劍需有長老在場，每月朔望還要去藥堂請脈。”
“為什么？那道金光...”
“噓。”霧曦突然捂住她的嘴。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片刻后才漸漸遠去。程小谷感覺到師姐的呼吸拂過耳畔，帶著清冷的松木香。
“別問。”霧曦用氣音說，指尖在她掌心悄悄寫下“隔墻有耳”四字。
程小谷突然想起什么，掙扎著坐起來：“我的玉簪...”
“在這里。”霧曦從懷中取出個錦囊，倒出幾塊翡翠碎片，“我撿回了最大的三塊。”
其中一塊碎片上沾著暗紅血跡。程小谷剛要觸碰，碎片突然自己浮到半空，拼湊出半朵茉莉花的形狀——正是玉簪原本雕刻的花樣。
霧曦倒吸一口冷氣。無需靈力催動就能自行修復的法器，整個諾鴻門找不出五件。
“師姐你看！“程小谷驚喜地伸手，碎片卻突然失去光澤跌落床榻。與此同時，鎮靈鐲發出刺目紅光，燙得她驚叫出聲。
霧曦急忙捏訣施法，卻見程小谷眉心浮現出金色日輪印記。那印記只出現了一瞬，卻讓整個房間亮如白晝。等光芒散去，翡翠碎片已化作齏粉。
“明日我帶你去藏書閣。”霧曦突然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程小谷腕上玉鐲，“查查古籍里有沒有類似記載。”
程小谷乖巧點頭，卻沒告訴師姐——在金光最盛的剎那，她恍惚聽見有人喚她“明佑”。
......
次日清晨，程小谷在藏書閣角落找到了伏案疾書的霧曦。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發間撒下細碎光斑。見小師妹來了，霧曦合上手中《神異志》，從屜中取出個油紙包。
“桂花糖糕，趁熱吃。”
程小谷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化開。她偷瞄霧曦手邊堆成小山的典籍，最上面那本《日月紀年》正翻到“神女殞天”的章節。
“師姐在查什么？”
霧曦動作微滯，墨汁在宣紙上洇開一團。“隨便看看。”她將寫了一半的紙條揉碎，“你到三樓找找劍譜，我一會兒來考校你功課。”
程小谷知道這是支開她的借口，卻還是乖乖上了樓。轉過樓梯拐角時，她瞥見霧曦從懷中取出面青銅古鏡，鏡面正對著自己方才坐過的位置。
三樓書架間彌漫著陳年墨香。程小谷心不在焉地抽出本《九霄劍訣》，突然聽見極輕的“咔嗒”聲。循聲望去，最里側的書架后竟露出道暗門。
門縫中有金光一閃而過。
鬼使神差地，程小谷伸手推門。就在指尖觸及門板的剎那，鎮靈鐲突然收緊，勒得她腕骨生疼。與此同時，樓下傳來霧曦的驚呼：“小谷別動！”
暗門轟然洞開，磅礴吸力將程小谷拽入黑暗。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感覺有人緊緊抱住了自己。熟悉的松木香中，霧曦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抓緊我——”
無數金色符文在黑暗中亮起，如星河般環繞著下墜的二人。程小谷恍惚看見符文組成了兩個大字：
“明”“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