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李主簿”見李主簿帶一群官兵運送官鹽而來，韓晞便領著船夫們上前迎接搬運。

官鹽都已查驗核準封存，但是水運有受潮的風險，船夫們也好檢查是否被儲存好，并將其運至船體干燥通風的區域。

“韓晞？”李主簿有怯遠癥，看了韓晞良久，想著韓夫人昨日傳人告知他她家女兒全權負責此次運送之事，可眼前之人不是一少年嗎？

“我便是韓晞！韓茹的女兒。”韓晞為行事方便，便穿了一身勁裝，儼然少年模樣。

李主簿湊近看了看，才分明些。

“他是肖昀，此次他協同我一起運送這批官鹽，定不負衙門所托。”韓晞接著介紹起肖昀。

李主簿又湊近，拍著肖昀的肩，世故著點點頭“少年有為！”

約半個時辰，官鹽已經全部運至船上，李主簿清點完畢，便問韓晞何時開船。

她爹真是總在關鍵時刻就消失，昨日娘親說李濱陪同，早上想喊他，可沒見著人，以為他會自行前來，可眼瞅著要行船了，都沒看見人影。

韓晞嘆了口氣。

韓晞舉手示意，便聽“開船”聲音響起，鐵鏈劃著商船發出沉悶的聲音，船身搖晃啟程。

韓晞將暈船藥遞給肖昀“你第一次坐船，難免會感到頭暈嘔吐，將這個服下，可緩解一些。”

后又將這些分發給了李主簿和官兵。

船已行至江中，方才看見李濱背著包裹趕來，李濱知道要在船上呆好幾日，便一早去商鋪買了些消遣的玩意，沒成想船竟開走了。

韓晞連忙擺手，示意李濱回去，向岸上喊道“阿爹，你回去吧！”

李濱喘著氣，將包裹從身上拿下，看船已走遠，只能無奈喊道“晞兒，此去都城，一定要萬事小心啊！照顧好自己！”

韓晞應和著，岸上的人影也逐漸看不清了。

江水隨風波動，江中比岸上冷不少。

第一次獨自負責跑這么遠的船，韓晞內心還是頗為緊張，她表情嚴肅，站在船首全神關注地觀察風向，水流變化，以便及時指揮船工作業，絲毫沒有發覺身后之人。

“江上風大，將披風穿上”肖昀在船艙中找到一件厚實的披風蓋在韓晞身上，想伸手為她系上繩子。韓晞卻不好意思地自己接過。

“你可好些？”

上船不久，稍微遇上點風浪，船身顛簸，肖昀便犯了暈船癥，即使吃了藥，仍吐了好幾次。其余官兵大抵是從小生活在禹城，多多少少都會些水，癥狀也就輕很多。

“現在好多了。”肖昀想起自己剛剛的模樣瞬間紅了臉，真得太丟人，整條船上就他一人渾身無力躺在船艙上，不能動彈，還需別人照顧。

“正常的，我第一次上船也這樣！習慣個一兩天就好了。而且，我們這次是從內陸前往都城，風浪要小得多，若是在海上遇到風浪，這船都能掀起來。”這些都是安慰肖昀的，韓晞第一次跟娘親行船，可是生龍活虎的，從船頭跑至船尾。

“為何不從海上行船，不是更快一些嗎？”肖昀問道

“此次運送的是官鹽，怕海上遇到海賊，而且如今內陸水量充沛，行船也很方便。”韓晞指著圖紙與肖昀說著行船的知識和技巧。

肖昀耐心聽著，看著韓晞侃侃而談的樣子，目光不自覺地被她吸引。

船行至平穩路段，只余幾個船工控制行船，大家也都清閑起來，回到船艙內聊起天來。

肖昀回屋歇息，正巧路過存放官鹽之地，聽到里面有動靜，便小心翼翼地進去查看。

見李主簿拿著放大鏡仔細盤點，肖昀便隨口問上“李主簿，在下有什么可以幫上您的？”

李主簿拿著放大鏡望了眼肖昀“是肖公子啊！”李主簿遲疑了一會兒，想到自己半天下不了筆，實在無助，便問道“肖公子字寫得如何？”

“幼時學過一些！”

李主簿便將肖昀領至自己屋內書桌前，讓他在紙上寫一些字。

肖昀的字蒼勁有力，書法上乘，李主簿直呼妙哉。“肖公子這字下了真功夫！正巧，我這正有一事需要肖公子幫忙。這船身晃，我眼神也不好，實在寫不了字，這遞交給下一個關口的清點官鹽的文書可否勞煩肖公子代筆？”

“李主簿客氣了，聽憑吩咐！”肖昀禮貌回道。

看著肖昀記錄，李主簿接連贊嘆。

船上官鹽并無損耗，李主簿卻讓其在損耗處記了一袋官鹽，理由為水浸。

肖昀不解，便將筆停下。

李主簿倒是沒有回避“這是老規矩了，每至關口，便要留下一袋鹽，商船才好及時過去，否則一兩日的手續，耽誤了運送的時間。”

“可這是官鹽，他們怎敢如此行事，上面不管嗎？”肖昀很是驚訝，若每一個關口都留下一袋鹽，去往京城豈不是得少八袋。

聽著肖昀天真的問題，李主簿未作回答，還淺笑了聲“你還小！”

關口兩日的手續是法令上明明白白寫著的，可是既能第一個時辰辦完，也能最后一個時辰辦完，那關口的官吏憑什么要優先安排你呢？因而，原本是一兩銀子的事情，到后來又變成了五兩，乃至于連官船通過都敢要一袋鹽。而且官船寫上損耗，也算合理，也損害不了運送官鹽的官吏什么，雙方都能得到好處，便互相瞞著，無人上報，久而久之便將其當成了慣例。而這關口的官差也成了人人羨慕的肥差。

肖昀看著李主簿不以為然，甚至有些笑話他的神情，內心有種無力的憤怒，難道這事等長大之后就變成了對的了嗎？

可是他想著要改變這一點，卻不知從何下手。官官相護，民眾但凡有些不滿都到不了上一級官員，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或是有些正直的官吏，他們的聲音被淹沒，被排斥，成為異類，要么同化，要么放逐。

肖昀很無奈，清點完鹽后，他卻只能任由這袋鹽送上關口的門庭中。

月色已深，肖昀坐在船頭甲板上，心情有些低沉。

“你怎么還不回去睡呢？船上水汽重，外面呆久了是要生病的。”韓晞夜間值守，卻見船頭有一處身影，走近發現是肖昀。

“第一次乘船，想多看看水上風景。”肖昀未將自己心事告知韓晞，轉了個話題。

韓晞徑自坐下躺了起來，她還拉著拉身旁肖昀的衣服，也示意他躺下。

“你似乎背負了太多，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說也沒事，只是不要讓它們傷著自己了。”韓晞看似隨意地說著。

到了禹城后，肖昀似乎總是沉悶的，怯生生的，很難真正表明自己的心意，將所有事都藏著，似乎害怕別人窺探自己的心思。

“嗯”肖昀轉頭就走望著韓晞。

“你看，那顆星星好亮。”韓晞驚喜著指著南邊的那顆星星。

星空總是特別開闊明朗，足以包容一切。

“北邊那也有一顆！你說，星星到底是什么呀？”

“星星是仙人的眼睛，用來洞察人間的一切，降下旨意。”肖昀答著。

“那你能看出神仙現在說了什么嗎？”韓晞笑著歪過頭盯著肖昀。

“我學藝不精，難以知曉。”肖昀亦轉向頭。

兩人目光交匯時，竟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