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漸去,街上的流民越來越多。
房屋被摧毀,土地被踐踏,他們?nèi)鐭o根的浮萍,隨處飄搖。沒了身份,尋不到做工和住的地方,沿路上還得躲避匪賊,到了禹城,身上已所剩無幾。
人餓急了,便沒有什么禮義束縛,連日來流民搶掠殺人的事件更是發(fā)生了好幾起。
禹城的府衙之內(nèi),一眾官員皆是愁眉不展。李主簿霍然起身,沉聲道:“當(dāng)下第一要務(wù),當(dāng)為這些流民登記造冊,如此方能便于管理,以免他們滋生事端。且萬一有安國奸細(xì)混入其中,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張典史連忙起身應(yīng)和,滿臉疲憊之色,“如今街上混亂不堪,雖有宵禁,可大晚上流民之間打架斗毆、偷盜之事頻頻發(fā)生。這些流民沒有了身份,竟也不害怕官兵了。一旦進(jìn)入他們聚集之地,連該抓誰都無從知曉。我已經(jīng)連著幾日幾夜未歸家了。”
縣丞亦是長嘆一聲,“糧食也是個棘手問題。咱禹城本就不太產(chǎn)糧,自家的糧食全靠那些商人從周邊購得。而如今周邊縣城亦是流民眾多,更無余力支援我們。”
“再者,人多聚集之處,就怕有疫病傳播開來。”
知縣端坐在那,眉宇間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滿心愁苦。這一樁樁、一件件之事,猶如沉重的石頭壓在心頭。他本就頭發(fā)稀疏,這幾日更是大把大把地掉落。
縣丞接著補(bǔ)充道:“李主簿所言極是,可若將這些流民都收歸禹城,哪有屋宅田地可供分配?若分不出來,依舊會有人鬧事,甚至日后禹城原有百姓的營生都會受到影響。”
“你們說得都在理,禹城確實(shí)無法接濟(jì)所有流民,但登記造冊之事還是得做。你們且將流民單列成冊,至于之后是收歸禹城還是另作他處,我會將此事連同救濟(jì)糧之事一并上報,由上面定奪。”劉知縣當(dāng)機(jī)立斷,隨即擬就奏折。
“各位也多與禹城商戶溝通,勸勉他們?yōu)槌⒎謶n。”劉知縣若有所思,停筆叫住準(zhǔn)備離去的眾人。
“謹(jǐn)遵大人吩咐!”
很快,登記造冊的告示便張貼了出來,先是自愿登記,若核實(shí)后發(fā)現(xiàn)有人未登記,便會被驅(qū)逐出禹城。
自打前幾日,韓晞向韓茹問過,韓茹答應(yīng)之后,肖昀便帶著兩個孩子住進(jìn)了東面的宅子。
韓茹還打趣著女兒說“肖昀也算是一表人才,你若是喜歡他,便把他招回家來。”
韓晞聽了母親這話,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緋紅,嬌嗔道:“娘,您說什么呢。”
看到告示后,韓晞心想事件好事,有了身份,肖昀行事會更加方便,韓晞便來到宅子想要告訴肖昀,恰看到肖昀正專注地在紙上勾勒著圖案。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韓晞靜靜地看著,一時竟有些失神。肖昀察覺到有人,抬起頭來,看到韓晞,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你來了。”肖昀微笑著說道。
“嗯…嗯”韓晞有些失措,整理一番思緒后,便把告示的事情告訴他。
這對于肖昀而言,是個麻煩事,登記信息后官員會進(jìn)行核實(shí)查驗(yàn),而他的身份該如何解釋。
見肖昀沉默,韓晞問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
“我本被人遺棄,一直以來便沒有身份,這次登記,官府查驗(yàn)起來也不好說。”
這一點(diǎn),韓晞倒沒有想到,但若是錯過這次機(jī)會,勢必要過上躲躲藏藏的日子。
“哥哥,你可以和我和妹妹一同登記嗎?”坐在一旁練字的子殊聽到他們的話轉(zhuǎn)頭問道。
“這倒是個好主意,子殊,子儀對泗縣較為熟悉,你只當(dāng)他們遠(yuǎn)房表親,由他們作證,登記便容易了。”韓晞走到子殊身旁,摸著他的頭。
“你怎么這么聰明!”
與他們商量好,去衙門登記時,官吏三方比對了三人的對話,又有韓家做保,畫了畫像,記錄了姓名、年紀(jì)、籍貫、身高等后便完成了。這比預(yù)期要寬松許多。但是,登記造冊的人不在少數(shù),加之又有菜農(nóng)們到官府報案,還是等了一上午才辦理妥當(dāng)。
肖昀得了身份,自然是安心不少。
之后幾日,肖昀上午在韓家做工,下午便去學(xué)堂聽課或是去唐家練武,晚上則溫習(xí)功課。到了飯點(diǎn)還不忘回來為子殊、子儀準(zhǔn)備午飯。絲毫看不出那嬌生慣養(yǎng)的影子。
“臂力不足,出手太慢!”
穿著一身黑色勁裝的英俊男子站在練武場一側(cè)接連搖頭,又頗為自戀地把玩起自己身上的短刀。
聽見聲音,肖昀將槍放下,禮貌問道“兄臺是?”
哪知男子可一點(diǎn)也不客氣,飛身進(jìn)了武場就出起拳來。
“我可有得罪過兄臺?”肖昀側(cè)身躲避。
“出槍”男子喊道。
肖昀回過神,正要準(zhǔn)備對打,哪知第一槍剛出,槍便被那男子奪去,將他反身壓在地上。
“小舅,你快住手!”韓晞剛進(jìn)唐家武館,便聽到打斗聲,聲音沒過幾秒就沒了,等到了練武場看到的就是小舅韓紹單腿跪在肖昀身上。
轉(zhuǎn)頭看見韓晞和唐茵,韓紹捋了捋兩邊的頭發(fā),若無其事的儒雅起身,然后又將在地上的肖昀拉起。
“小舅,你江湖游歷夠了,一回來就凈想著跟別人比武,真得叫舅媽好好教訓(xùn)你。”韓晞有些慍色,走進(jìn)了練武場,望向肖昀“可有受傷,我小舅啊,每次在武場遇到生人,都會這樣~”
“好彰顯他是所謂的禹城武功第一啊!”韓晞聲音提高了幾分,故意說給韓紹聽。
“與這位小兄弟切磋切磋”韓紹大方一笑。
“小舅好!我叫肖昀。”哪知肖昀也隨著韓晞的輩分喊道。
韓晞和唐茵皆捂嘴淺笑。
“哎呀,我不比你大幾歲,你這么喊,倒顯得我欺負(fù)晚輩了……”韓紹微微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神情。
韓晞的祖母生韓紹生得晚,他只不過才比韓晞大了七歲,與唐家小女兒唐韻青梅竹馬,去年便成了婚,婚后,夫妻倆便四處游歷去了,今天也只是回來看看父母,稍作停留。兩家父母都勸他們收收心,生個孩子,安穩(wěn)度日。這兩人可不經(jīng)得起說,把他們說煩了,他們便拍拍屁股走人了,下次見估計又得幾個月后。韓茹常說這兩人也算是“天作之合”,但凡有一個人不愛玩,他倆便過不到一處去。
“小姑父,可有帶什么新鮮玩意回來!”唐茵似掐著嗓子似的,故意撒嬌道。
“別怪聲怪氣”韓紹當(dāng)即退了三尺,每次聽這聲音他都渾身一顫。還是唐韻那帶著氣勢的聲音舒服。
“你快拿出來!”韓晞也催道。
“你再溫柔一些”韓紹將剛剛把玩的那把短刀,連同刀鞘遞給了韓晞。
“你再正常一些”又從懷中掏出一把彈弓遞給了唐茵。
“就正好了!這倆物件是我從南疆帶來的。”
韓晞接過短刀,確實(shí)有一番異域風(fēng)情。刀身微微彎曲,似一抹靈動的新月。雕花是一些異域圖騰刀柄則是由珍貴的獸骨制成。唐茵的彈弓則是由象牙制成。
“就不能送些女孩子的物件?”唐茵小聲抱怨。
“我可不記得你倆是女孩子。”韓紹嘀咕著。
若是以前,韓晞便打上去了。
唐茵無語,這韓紹雖說長一輩,但卻不比他哥唐淮清性子穩(wěn)重,但怎么說呢,比他哥更像哥哥。
“這位小兄弟,不是,這位侄子,我今日不知道你在,便沒什么送你的,等下次回來我給你挑個好點(diǎn)的禮物,那時候你這武功可要再精進(jìn)一些,也不指望你能打敗我,但可別過個一招就敗下陣來!”看了眼韓晞和肖昀,韓紹內(nèi)心嘖嘖兩聲,這小子比唐淮清看得順眼。
韓晞和唐淮清雖然沒有明說,但兩家老一輩心里是暗自定下的。
“多謝舅舅,舅舅武藝高強(qiáng),肖昀實(shí)在佩服。敢問舅舅如何練成的?可否指點(diǎn)我一二。”剛與韓紹對上一局,絲毫沒有還手之力,如尋一高人,肖昀滿心期待。
“這武功啊,非一日可以練成的,一招一式都不可拘泥”韓紹心想這小子倒是有上進(jìn)心。“你真想學(xué)?”
肖昀連忙點(diǎn)頭,目光中滿是堅定與渴望。似乎只要韓紹應(yīng)下,下一秒他便可以拜師。
“小舅舅,你要不教教昀哥!”韓晞難得語氣溫柔地請求他。
韓紹望向韓晞,眼神示意他現(xiàn)在這三腳貓功夫連你都不如,你怎么不先教教。
韓晞帶了些威脅教不教?不教我以后接手韓府不給你銀子游歷。
韓紹閉眼嘆了口氣,好狠的心“我今晚見過父親母親便和韻兒去西楚,我是沒時間教你了,不過驪山上有一老頭,你找他,他會樂意教。”
“韓紹,還不過來!”門外唐韻吼道。
韓紹倒像個小兔子,答應(yīng)了兩聲連忙跑了過去。
“多謝小舅舅!”肖昀朝著他的方向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