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他存在的所有證據都消失了。

除了我，沒人記得他的存在。

好像他從未出現過，就像網上虛構的潘博文。

可我男朋友不是網上的故事。

作為學生代表，他曾被喬布斯接見。

我卻無法去問喬布斯。

1

我叫楊夢櫻，西安人，家住蓮湖區八水洋房小區。

我的抖音號是“愛做夢的夢夢”，有我和男朋友李向忠幾年來分享的一切回憶。

可就在昨天，就在我們打算離開BJ回西安發展的頭一天晚上。

李向忠消失了。

對，不是失蹤，是消失了。

就像網上那個虛構的潘博文一樣，李向忠好像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除了我的記憶中！

李向忠很優秀，在美國舊金山灣區最大的獨角獸公司密米爾科技中國公司工作，長駐BJ。

作為優秀IT人才，李向忠曾在2017年被蘋果公司聯合創始人喬布斯接見。

可我卻無法向喬布斯求證。

讓我回老家其實是爸媽的意愿。

沒有我，李向忠不會放棄一切，和我回西安。

我們昨晚談了很久，從上學時聊起，到我們約定的結婚前三個愿望，再到婚后和未來。

我們對人生充滿了憧憬和理想。

一覺醒來，李向忠消失了，關于他的一切都在出租屋里消失了，包括昨天我幫他打包好的行李。

就在我彷徨無錯的時候，房間門被敲響了。

爸媽同時出現在門外。

看到我的神色，媽媽關心地拉住了我的手：“怎么了夢夢？”

“李向忠失蹤了。”我慌張地說。

媽媽和爸爸對視一眼，目光中充滿了困惑。

“誰是李向忠？”媽媽問。

她的聲音不高，我卻像被孫行者定身的七仙女，五雷轟頂。

良久，我才反應過來回答他們。

“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李向忠。”我說。“但之前說好了，只有他和我一塊兒回去，我才答應你們去舅舅安排的煙草公司上班。”

母親愣了一下，好像沒意識到我在說什么：“夢夢，你從小就有主意，我們也一向尊重你。但這個人你從來沒和我們說過啊？”

“一塊兒住了三十多年，李向忠你們不知道？”我真有些火了。“之前城中村拆遷，李明久拿了拆遷款就失蹤，留下李向忠和他媽兩個人。”

我不知道這時候說這些合不合適，但我還是說了：“你們不就因為這個嫌棄他家窮不同意我們的事嗎？”

聽了我的話，爸媽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

瞬間，我都以為自己說中了。

“你在說什么夢夢。”媽媽固執地搖了搖頭：“世界上根本沒有個這人，我們也不認識什么李明久李明十的。”

我冷哼一聲，拿出了手機，想找出證據給他們看。

都2024年了，沒想到還有人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我相信李向忠的失蹤和我爸媽對他的偏見有直接關系。

從小到大，無論李向忠多么優秀，他們都戴著有色眼鏡看他。

可是，我發現……

我的手機里沒有李向忠。

我一遍又遍地拔打著李向忠的電話，可結果是空號。

其它聯系方式也沒有李向忠這個人，無論是照片、通訊錄還是微信，甚至是抖音和郵件。

我所有聯系方式里都沒有李向忠。

抖音只有我自己的記錄，甚至我們之前一起拍攝的視頻也只有我一個人。

“你過生日那天，我們去未央湖公園游泳；度蜜月的時候，我們到世界上離星星最近的地方——布達拉宮廣場看星星；將來我們公司的研究商用了，我們就發射私人衛星，把自己變成星星。”

李向忠昨天晚上的話猶在耳畔，他怎么能突然消失不見？

迷惘中，我忽然想到一個找出李向忠的辦法。

2

回到家，我先聯系了BJ密米爾科技公司。

接電話的負責人說大中華區沒有李向忠這個人，兩年來離職的員工中也沒有這個人。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我還是不甘心。

也可能是感覺到了我的執拗，負責人說他們在BJ還有一所不對外開放的研究院，可以幫我去查一下。

掛掉電話，我和母親去了派出所。

在這里，我得到的仍然是失望。

“在你生日那天，我會陪你一起去未央湖游泳。”這是李向忠親口對我做下的承諾。

明天就是五月二十七日，我的生日。

李向忠卻消失了。

我決定自己去未央湖公園游泳，雖然我還游得不熟練。

無論什么原因，如果他心里有我，一定會出現。

否則，我會用自沉的方式來完成這個夙愿。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的生命會用自殺的方式了結。

雖然聽起來有些兒戲，但我真下了決心。

因為，我相信李向忠不會看著我孑然離去。

五月二十七日傍晚，驅車來到未央湖的開放泳道附近。

天下起了雨，湖區多有人跡，獨不見李向忠身影。

暮色蒼茫，寒氣逼人，

換了衣服扎入水中，我奮力前行。

只覺雨幕襲人，水面薄霧氤氳，蒼葛茫茫，好像世界獨剩自己。

什么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著，泳鏡外混沌一片，水下卻宛若另世，靜謐異常。

水面如同一道結界，把整個世界分開，喧鬧和安靜其實只隔層水而已。

這時的我無所想，無所思，無所見亦無所欲。

只一個念頭：游到終點，李向忠就在那兒等著自己。

說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依稀中我仿佛看到一個清癯健碩的身軀在遠處微微向自己招手，那棱角分明的面孔愈發清晰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身體開始在水中開始微微發抖，動作也越來越遲緩，疲憊感一陣陣襲來。

瞬息之間，大風驟起，水浪滔天。

我一不留神被浪頭打到，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在水面騰空而起，又重重地被摔到了水下，連嗆幾口水。

“游泳最怕慌亂。”耳邊又想起了李向忠教我游泳時的場景。

想到這里，我慢慢調整呼吸，協調泳姿，鎮定下來，緩緩游到岸邊。

寒氣逼人，悲上心頭，我不禁放聲痛哭：“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你啊，李向忠你到底在哪兒?快出來吧，我受不了了。”

水浪翻滾，大地轟鳴，我微弱的聲音極快地消失于蒼冥的風雨聲中，不留半點痕跡。

悲痛中我驀然回首，發現有一人正撐著我最喜歡的透明傘站在岸邊，默默地注視著我。

3

站在岸邊的，是我的媽媽。

“夢夢，上來吧，媽媽和你說個事。”望著我失望的面孔，媽媽轉身，從車里取了塊毛毯將我包裹起來。

“本來我不應該和你說這個事的，但現在的情況看對你講了也許更好點。”媽媽平靜地說道。

我從未見過她這樣和我說話，帶著某種說不出來哀傷。

“你聽說過‘雙向情感障礙癥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這么拗口的病名還是頭一次聽說。

“你從高中開始發現得了這種病。簡單說就是一種抑郁癥，愛幻想。也許是壓力太大了。”媽媽帶著自責說道。

母親的話讓我如墜夢中，立時想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媽，你的意思是李向忠是我幻想出的人？”

我的身體開始顫抖，十分害怕媽媽肯定我的疑問。

好在媽媽沒有反駁我，只是從手機中翻出通訊錄讓我看。

“這個人是你的主治醫師，之前你們聊得很好，還記得嗎？”

“劉海霞大夫？”望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我的世界觀開始出現裂痕。

難道李向忠真是我幻想出的人？

帶著問題，我第二天見到了劉大夫。

她不到四十歲，打扮很時尚，依稀與我腦海中的某個影像高度重合。

劉大夫告訴我，上個月我從BJ回西安探親，就是她給我安排了清明夢治療。

“清明夢是夢境的一種，但給人的感覺非常真實。很多人在清明夢中都可以或多或少地操縱夢境根據喜好發展，以使自己的愿望在夢境中得到滿足。”劉大夫解釋道。

“難道我現在是做夢？”我越來越糊涂了。

“你之前的情緒很差，是我讓你掌握清明夢的方式來緩解痛苦。”劉大夫說道。

“后來你可能將現實和夢境發生了部分混淆。”

說著話劉大夫打開手機，放了一首我熟悉音樂。

恍惚中我好像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看見一道虛掩的房門。

我推開門，迎著刺目的光芒看到面前站著一個男生。

那熟悉的面孔和味道再次充斥著我的感觀。

李向忠！

我緊緊地抱住了他。

李向忠還是老樣子，用那種帶著淡淡憂郁的目光望著我。

“夢夢，你瘦了。”

“你去哪兒了，我差點以為把你搞丟了。”我緊緊地抱著他，一刻也不愿意松手。

李向忠像安撫小朋友般摸著我的頭：“我在工作啊。你忘記我的和你說的新項目了嗎？”

“超級生命？”我脫口而出。

李向忠笑著點了點頭，似乎對我的記憶力頗為贊許：對，全稱是‘人造生物的外太空生存實驗’。由水熊蟲和扁平蟲的基因改造而來，可以在太空中生存的一種生物實驗。”

“它叫什么名字？”

“類水熊蟲人造復制生物體。”

“好長的名字。”我幽幽地說道。“這種東西有什么用啊，難道真要把它們放到太空去？”我認真地望著李向忠問道：“對它們好殘忍啊。”

“這種生物的生命力相當頑強，如果不適合生存就會在宇宙中休眠。”李向忠解釋說。

“哦。”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只要和他在一起，他說什么我都不怎么在乎。

“這種生物的體內還能攜帶記憶DNA，并隨著生物的繁殖而留在宇宙。”

“什么意思？”我越聽越糊涂了。

“比如你曾說自己想變成星星，其實我當時就說過。這種技術商用后，我就可以把自己記憶壓縮到DNA里，然后放到這生物體內，發射到太空中去。”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變成星星了。”

“記憶可以取出來，還能壓縮？”我疑惑地問。

“現在不行，也許將來可以。”李向忠幽幽地說道。“這樣就不怕你病情惡化了，即使是大腦的病也不怕。”

“無聊。”

我們倆剛說到這兒，突然眼前一花，李向忠在我眼前消失了。

一團黑色的迷霧取代了他。

我大喊著李向忠的名字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劉大夫的診所。

“劉大夫，我做了個好真實的夢。”我坐起身，頭突然針扎般疼痛，耳邊又想起了李向忠的話：“這樣就不怕你病情惡化了，即使是大腦的病也不怕。”

這話怎么這么熟悉？我大腦得了什么病？

我向劉大夫投去詢問的目光，卻發現她看我的目光非常詭異。

“你想起來了什么嗎？”劉大夫小心翼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