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什么意思？

薛靈錦心中疑惑，又把目光轉向了床上。

此時，葉三娘已經被李鳳娟和李老太太攙扶著依靠在墻上，腰間還貼心地塞了個飽滿的枕頭。

葉三娘的眼淚還在止不住的往下淌，她嘴巴繃緊，肩膀一聳一聳的，卻不敢哭出聲，雙手緊緊捂住嘴巴，正淚眼婆娑的望著薛靈錦。

薛靈錦心里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瞬間齊刷刷釘在薛靈錦身上。

不好，薛靈錦叫苦不迭，救了人沒落個感謝還惹得一身騷。

突然，葉三娘的瞳孔急速縮小，抓住薛靈錦的手臂就開始死命亂抓。

“你為什么要救我？我的孩子沒了，我也不想活了！”

葉三娘剛剛小產，身子還很虛弱，這下情緒激動，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整個上半身搖搖晃晃的就要向地面栽去。

還好李鳳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葉三娘，扳起她的肩頭將她扶正，接著用寬厚的手掌上下輕撫她的脊背，否則三娘的身子摔到地上，少說也要磕掉一層皮。

薛靈錦望著胳膊上被葉三娘抓出的四道血痕，心情也很沉重。

難道真是她做錯了？葉三娘活得這么痛苦，難道只有死亡才能讓她解脫嗎？

……

不大的屋子里，氣氛格外壓抑。

薛靈錦望向破了洞的窗子，月亮已爬上梢頭。

正對著木床的剝了漆的舊桌子上，一盞昏黃的油燈還在燃燒，猛地竄進來一陣風，本就微弱的火光更是隨風搖曳，好似隨時都會熄滅。

借著月光，屋內還算亮堂。

“薛家的丫頭，你也不用在意。三娘說的都是些胡話，老婆子知道今天是你救了她，她是沒了孩子把你當成那個混不吝的劉勇峰了。氣的不是你。”

李老太太審視的目光緊緊盯著薛靈錦，像是要把她看穿。

安玲那丫頭已經把今個兒晌午在小河灘邊發生的事情跟她講過一遍了。孰是孰非，她一個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婆子還是知道的，雖然里面有些添油加醋的虛話，大致還是對得上的。

聽見李老太太為自己開脫，薛靈錦有些詫異，她還以為自己免不了要和這些人拉扯一番。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幫葉三娘做胸外按壓的時候，沒有把握好力度，她的孩子才會……

可是當時，自己并不知道她有身孕……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疏忽了……

薛靈錦默默垂下頭來，心里某一塊地方有些發酸，空落落的。

“沒了孩子也好！省得天天給人當牛做馬，還落不著好！”

李鳳娟面目猙獰，恨得咬牙切齒，“大不了就離！誰怕誰？”她啐了一口，“還留香火？我呸！劉勇峰那個孬種他配嗎？”

“三娘，聽嫂子的！你就安心住在這兒，誰來接都不要回去！”

李鳳娟不由分說地拉起葉三娘的手，另一只手緊緊摟住她的后背，幽幽的嘆息一聲，“咋說都是我的干妹妹，怎么能容他這般糟蹋。以往你都住在后山，也沒往村子里來過。就算是洗衣時遠遠瞧見，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啊。”

“荀蘭，你咋就改名叫三娘了呢？”

還沒說幾句話，李鳳娟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葉三娘，也就是荀蘭，猛然從他人口中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身子當即一僵，雙手不再掙扎，漸漸安靜了下來。

她低垂著頭，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從眼眶中滑落。

福祿村的人都曉得她娘家遠，豈止是遠，她是被賣到劉家的呀！

荀蘭的本家遠在皇城邊上的孟華縣，父親經商，母親是遠近聞名的繡娘，日子過得輕松自在。作為荀府的掌上明珠，她對自己最大的期望就是找個好夫家，與他白頭偕老。

天有不測風云，她的父親不知怎的被卷入一場朝堂爭斗，被人陷害，含冤入獄。母親帶著年幼的她包了金銀細軟遠走他鄉，再也沒有回去。

從此她的世界里再也沒有香甜可口的桂花糕，只有無窮無盡的黃土滿身。

在那個小鎮里，她認識了李鳳娟，兩人投機，便認作干姐妹。后來李鳳娟嫁了人，兩人從此便斷了聯系。

母親怕被仇家找上，隱姓埋名，嫁給了一個屠戶，入了夫籍。

本意是給女兒找個心善的后爹，保障她的后半輩子。

誰知，這缺德的屠戶竟瞞著母親，將她五兩銀子賣給了福祿村里的劉勇峰。

那人怕她逃跑，逼她生了兩個孩子，成親五年，硬是沒讓她回過一次娘家。

時隔七年，再次聽到“荀蘭”這個名字，她竟覺得好陌生。

葉三娘側過頭去，逼自己不去回憶這些年受過的委屈，緩緩伸出雙手，用力回抱住李鳳娟，無聲地哭泣。

“娟姐，是我。”

千言萬語，最后都化作輕飄飄的四個字。

李鳳娟感受到肩頭的濕潤，也紅了眼眶。

薛靈錦站在一旁，不自覺也被她們的情緒感染，心中更是愧疚難當，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救葉三娘脫離苦海！

李老太太看著自家兒媳，本想勸她將葉三娘送回劉家，別人家的媳婦不回夫家，說出去要被指著鼻子罵的呀！

情況特殊又怎么樣，福祿村的人向來都是管好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就成，就算是鬧出人命，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頂多茶余飯后拿出來談論兩句罷了。

眼瞅著兩人彼此表明身份，情感甚篤，她也不好多說什么了。

“時候不早了，老婆子我就先回去睡覺了。鳳娟，你要是真想把她留下，最好還是問清楚。天寶送貨還沒回來，過幾天他回來了，你跟他商量吧。你們年輕人的事兒，自己做主，我管不著。”

說罷，李老太太拿起豎在床邊的拐棍，慢悠悠地朝著院門的方向走去。

那雙一眼就能看出來裹過的小腳，走得卻格外穩當。

“你也過來，大壯家的，熱鬧也該看夠了吧。又不是姑娘了，還這么八卦，不長記性。”

她走到安玲身旁，敲了敲她的額頭，“快回去吧，就說是在二姑奶家吃的晚飯。不然金家的那幾個破小子該說道了。”

安玲吐了吐舌頭，小女生的動作配上她那張不友善的臉，看起來格外違和。

她低聲道：“知道了。”

隨后扶著李老太太一步一挪地移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