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左連璧
- 冷雨名花
- 康素愛羅
- 3258字
- 2013-06-03 20:29:03
臨安府北郊外。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江邊的小徑上,一騎白馬閃電般向前飛馳,馬背上載著一白衣男子,一頭黑發直直垂下,發梢用一根帶子隨意束住。
馬速飛快,讓人來不及看清他的容顏,但見一騎煙塵,指向西山北脈方向。
他到了山谷入口處,回頭看了眼身后,見無人,便驅馬進入了谷內,谷內此刻霧氣迷茫,看似無路可走,卻見他沒有絲毫遲疑,熟練的左穿右插,一路向上攀去。到得馬匹無法行進之地,便下了馬,將馬藏匿于幾塊巨石之間,足尖輕點,人飛快的消失在山谷密林內,不一會,便出現在了隱谷高臺上。
此刻高臺之上,石桌石凳依然同前,只是并無一人,他并無詫異之色,走到高臺邊緣,面朝對面的山峰,嘴輕輕一抿,發出一陣清脆的山雀叫聲。
聲音在山谷中來回震蕩,不一會,卻見一道繩索猛地從對面如削的山峰平高臺處的峭壁上射出,前面連著一枚爪鉤,牢牢的打在高臺這邊的石巖上。
他沒有任何遲疑,便踏著那根繩橋,飛快向對面那座山壁走去。
一陣山風吹來,山谷的霧氣隨風飄動,男子的一身白衣亦在風中飛舞,但見他身形絲毫不亂,如夷平地般,瞬間來到了對面山峰的崖壁之前。
一扇一人來高,隱藏在山壁雜亂樹叢后的門已經打開,白衣男子低頭進了門內,對門邊站的一個黑衣男子低聲道“小裳,漸漓呢?”
“在里邊呢。”黑衣男子一邊將繩橋收回一邊說,他聲音極其婉轉動聽,正是那越小裳。
門關上,外面看過來,絕對不會發現山壁之內,竟然別有洞天。
洞內頗為寬敞,空氣清新干燥,光線明亮,有陽光從頭頂點點灑下,照在洞壁上,發出晶瑩的光芒,想必這山洞跟外界,定有連通之處。
洞內岔道似乎很多,白衣男子卻如在自家庭院散步一般,拔足就向最右邊一個通道走去,走了數丈,眼前又是豁然一亮,一個平整的房間出現眼前,光線依舊從頭頂上方投下,這房間明顯一半天然一半人工,屋內桌椅床榻俱全,跟一般人家并無二致。
一個男子背對著通道,一身黑衣,坐在桌前,似乎低頭在看著什么東西。
聽到身后腳步聲,那男子笑著回過了頭道“我方才就在想,若衡差不多也該到了。”
此刻他面上并無面具,露出了一張俊美清冷的面容,五官輪廓清晰如刻,既有南人的清秀,又有北人的堅毅,這兩種特質,在他面上,完美的組合在了一起。
這便是那江左四子之一,永寧府的世子,蕭漸漓。同樣,也是那火燒夜茗山莊的夜雨閣蕭漸漓。
杜若衡來到那他身邊,隨手扯過了一張椅子坐下,又將桌上的一杯茶舉起一口飲盡,然后看著桌上擺著的一張畫紙一枚印章,對蕭漸漓道:“這便是你從人家那里拿來的么?”說罷,將那枚印章拿了過來,細細的觀看。
“你去見過她啦?”蕭漸漓沒有回答杜若衡的話,卻反問了一句。
“嗯,”杜若衡輕描淡寫的應了一聲,接著道“這畫到底什么名堂,你可有看出?”
“我跟帕西研究了一整天,卻看不明白這畫里的玄虛,你來正好,你覺得這畫里暗示著什么?”蕭漸漓將那張小畫遞給了杜若衡。
“這上面畫的是什么,我看不出來,但是,這確實是六百年前所畫,而且那畫畫之人并不太懂繪畫,”杜若衡放下印章,將那畫紙翻來覆去看了一遍,接著道:“起筆落筆都有停頓,說明作畫之人筆下在猶豫。”
“那么說,那作畫之人,既想隱瞞鎮魂令的下落,又想告訴他人這鎮魂令的下落?”
“很有可能,這畫只用了黑青黃三種顏色,你看這青色,六百年來仍色澤鮮艷,若是我們常用的藤黃靛青萃取,此時顏色肯定會褪去,所以這顏料應該是,”他看了蕭漸漓一眼,接著道“應該是用那青瑯玕研磨高溫煅燒后煉制,而且,不是南邊的青瑯玕,我們南邊的青瑯玕做出來的顏料色澤偏黃,這是用西域那邊材料做的顏料。”說罷,又將畫遞給了蕭漸漓。
“這么說那作畫的,可能是個胡人?”蕭漸漓將畫拿在手中,帶著幾絲疑慮說道。
“有幾分可能,對了,帕西呢?”提起胡人,杜若衡方想起這些天一直跟蕭漸漓在一起的胡人帕西。
“他昨晚就趕去廣信府了,要去見廣微子道長,然后還要去中都。”蕭漸漓邊說,邊用手指在畫上沿著筆畫的方向劃過。
“其實天下想要這鎮魂令的人,會越來越多,你們殺不干凈的。”杜若衡看著蕭漸漓手中那幅畫,若有所思道。
“所以我沒有毀掉這枚玉章跟這幅畫。”蕭漸漓將畫輕輕擱在桌上,手指撥弄著那枚玉章,面上隱隱一笑。
“你想自己拿到鎮魂令?”杜若衡雙眉一揚。
“對,一共三塊碎片,只要拿到其中任意一塊,鎮魂令就無法重組,等過了這次星孛破陣即可,下一次星孛破陣,又是千年之后,那時,就不是我們操心的事情了。”蕭漸漓深如寒潭的雙眸,閃著點點星輝。
“漸漓,你真相信這個傳說么。”杜若衡靜靜的看著蕭漸漓的雙眼。
“至少我師父相信,帕西帶來了他的親筆信,十年前我答應過他,若衡,我不得如此。”蕭漸漓迎著杜若衡的目光說道。
“我知道,你若有別的選擇,也不會去燒夜茗山莊。”杜若衡苦笑了一下。
“她怎么樣了?”蕭漸漓眼中幾番明滅。
杜若衡放下了手里的畫,眼睛在蕭漸漓面上一掃,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道“你很想知道么?”
“她怎么樣了?”蕭漸漓低下頭把玩著那枚印章,繼續淡淡問著這句話。
“還能怎么樣,我去的時候,她一個人躲在一棵樹下哭。”杜若衡臉上笑意漸漸消散。
“然后呢,嗯,見到杜公子,想必也就破涕為笑了吧。”蕭漸漓卻抬頭笑了起來。
杜若衡若要真對一個女人下功夫,那天下就沒有哪個女人能抗拒得了的吧。
其實,他自己何嘗不也是如此。
江左連璧,漸漓若衡,多少江南女子魂牽夢繞的名字。
只是世人都知道蕭漸漓已經是名花有主,杜若衡卻依然孑然一身。他的一舉一動,就更容易讓人遐想些。
那個鄢弄影,看似孩子一般天真爛漫不解風情,但是那樣聰明剔透心思纖細的一個人,難道看不出杜若衡若非動了心,怎么可能一聽她莊子出事,便那般焦急的晝夜兼程從京城趕去安慶府,只為確定一下她可安好。
別人不知道,他蕭漸漓卻是知道的,杜若衡這一生從來未曾對任何人這般上心。
“她卻恨你不該燒死她莊子上的那棵槐樹精。”杜若衡想起弄影一臉恨恨的表情,卻不禁又笑了起來。
“槐樹精?”蕭漸漓帶著幾絲疑惑看著杜若衡。
“嗯,你燒死了人家莊子上一棵槐樹精。據說那槐樹精,正在跟一株茶花妖相愛,說來也奇怪,那槐樹倒下的位置,正好護住了那棵茶花,周圍的花草全部被燒死,唯獨那棵茶花活了下來。”杜若衡煞有介事的說道。
“那個小姑娘,名堂太多,說不定她自己也是什么花妖化的罷。”蕭漸漓不以為然一笑。
“嗯,我也這般跟她說,”杜若衡面上帶著幾分和煦微笑,“若非那妖魅,怎么能跟你奏出那高唐賦。”
“她跟你說了這個?”蕭漸漓的雙眸微微變幻了一下色彩。
“我問的,你不殺她,總有個原因罷。”
“你便是那個原因,唔,我殺了他,杜公子會高興么。”蕭漸漓望著杜若衡輕輕一笑。
杜若衡笑著搖了搖頭,突然神色一凜,正色道“我要送一批瓷器去南洋,來回至少幾個月,既然蕭公子那么在乎我,唔,”他便又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轉瞬即逝,卻見一臉凝重“那么我回來前,不想看到她被你們殺死。”
“你意思她還會去找那鎮魂令?”蕭漸漓眉頭一皺。
“她勢必要為她莊子上的那棵樹找你報仇的。”杜若衡不禁苦笑了起來。
“只要跟鎮魂令無關,她即便將離園燒了,我,咳咳,我也就搬去你那住便是了。”蕭漸漓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
“她——”杜若衡欲言又止,隨即一笑,站起來了身子,對蕭漸漓道“那我便去了,卻不知道開春前能不能回來。”說罷,就轉身向通道方向走去。
“天上的明月,陰晴圓缺,卻是不會等人的。”蕭漸漓笑著起身,跟在杜若衡身后來到山壁的入口處。
越小裳打開秘門,將繩索彈出,一座繩橋出現在虛谷之上。
此刻山中霧氣仍未完全散去,對面的高臺若隱若現,仿若仙境一般。
“我去了。”杜若衡回頭看了蕭漸漓一眼。
“你的發簪呢?”蕭漸漓看著杜若衡那僅用一根帶子系住的頭發,突然問道。
“不小心掉了。”杜若衡微微一笑。
“怕是掉在夜茗山莊了罷。”陽光穿過山壁的秘門射了進來,照在蕭漸漓的面上,他不禁微微瞇起了眼睛。
“其實你就算不為了我,也不會殺她的,我根本就毋須擔心。”杜若衡帶笑說罷,足尖在繩索上一點,人就消失在了迷霧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