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玄醫局初章2
- 人在大梁,反賊竟是我自己?
- 距離十三秒
- 2726字
- 2024-04-30 08:00:00
要說強身健體,沒有問題,自古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治病不如防病,求藥不如養身。但要說控制情志,孔仁卿心中,多少有些不屑。
在他看來,公孫熒年紀輕輕,最多就是以祝由之名、行巫醫之實罷了。不過圣上有令,他只有盡自己所能詢問一二。
“請問公孫先生,嘗在何處學醫?”孔仁卿并未起身,而是以手按住衫袍搭擺,規規矩矩的轉了半圈,與公孫熒相向跪坐。
“家師龍樹先生。”公孫熒也壓住斜擺襦裙,轉了半圈。
未及能力,先問師承淵源,孔仁卿這便是探人深淺的常規套路,但可惜,這龍樹先生,雖有傳說,但并非醫家,是何來路,自己也不清楚。
“大乘佛教有阿周陀那,但中原之地未聞龍樹之名啊。”孔仁卿假裝不知。
“家師方外之人,不圖世俗虛名。小女子自幼從師學醫,已有十余載。”
“那公孫先生,這祝由都學些什么?”
公孫熒答道:“學醫藥、學禳符、學情志人心。”
“以祝由之術,控制情志,與民間巫術,有何不同?”
公孫熒聽出孔仁卿極力將祝由與巫術等同,有些不快:“孔太醫,《周禮》記載神官,都是先說大祝、再說司巫,二者分開來談,所以祝由自古就與巫術不同嘛。”
孔仁卿見公孫熒,年紀輕輕,頗有學識,又不卑不亢,心中不免生得幾分好感,于是語氣誠懇了一些:“姑娘提及醫藥,可我卻聽說,這祝由術,有病以祝為由,移精變氣去之,無假借針石醫藥。”
“老先生,那都是上古傳說了,醫家治病哪能不用針藥呢,不說治病,就僅僅是以祝由控制情志,也是要用藥的。”
“那這祝由術都用些什么藥呢?”
“家師龍樹先生教我祝由,用藥主要有兩類,內服湯藥,外用香薰,這湯藥主要是鬧羊花、合歡皮、苦艾、半夏、毒蜂傘,多以丹砂炙養。香薰就多了,有天蘭花、麝香,杜衡,月麟香,甘松、蘇合、安息、郁金、捺多、和羅、烏沉香、白腦香、獨活、龍涎等等,種類繁多。”
“公孫先生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對視而坐,如果有這些藥,現在就可控制老朽的情志和意愿,甚至行為?”
“老先生,這祝由術并不是傳說中的方術,只能影響他人,不能控制他人,如果見一面就能控制他人,那這天下不是大亂了?”說起天下大亂,公孫熒自知失言,下意識地捂了捂嘴,朝旁邊的屏風后看去,見梁王并未說話,這才放下心來。
公孫熒繼續講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祝由之術也非一蹴而就。若想軍士忠貞不二,須持之以恒,每十五日祝由一次,以禳符化于湯藥之中教軍士服下,再與他們話心交談。”
“以咒語交談?”
“咯咯。”公孫熒掩嘴一笑:“孔大醫,沒有咒語呢,難道真是巫術呀。圣上不是想讓他們竭誠盡節忠心耿耿嗎,那就直接告訴他們得啦。”
孔仁卿聽公孫熒說的如此兒戲,哈哈一笑,有些不以為然,這姑娘畢竟稚氣未脫,甚至可能還不知道衙府司軍的厲害之處,說道:“倘若這么簡單,那還要祝由何用,告訴他們,他們就一定會聽?”
“所以要每十五日祝由一次,他們不聽,喝了湯藥,再多說幾次不就聽啦。”
孔仁卿語塞,此時梁王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依舊平淡如水,聽不出任何聲色:“孔太醫,你覺得如何?”
孔仁卿再次轉向屏風一側,說道:“陛下,公孫先生,博古通今、學識淵博,不似市井誆騙之輩,但家學淵源,臣也不知。不過如此年紀就有此造詣,想其師承也并不簡單,民間奇人良多,也不可妄議。”
話里話外,透出大師的謙德。
“再說用藥,外用香薰,用得都是安神寧心、解郁順氣之物,此類香料若經常使用,的確可以使軍士心平氣和,驅除心中的不滿和煩躁。”
公孫熒一聽,本以為孔仁卿作為天下名醫,定會倚老賣老、負才傲物,沒想到卻說的中肯,并沒有因自己年輕而摻雜狂傲之氣,不禁對這老前輩生了幾分敬重。
“再說湯藥,這幾味內服的主藥卻不簡單。如此配伍,更是少見。苦艾能驅蛔健胃、清熱燥濕,合歡皮能祛風除濕、散瘀止痛,這兩味藥,確有助于軍士身強體健、防治未病。但半夏、鬧羊花兩味卻是有毒之物。”說罷,孔仁卿看了看公孫熒。
“老先生但講無妨。”公孫熒卻也大方。
“半夏,雖然常用,但若過量可‘戟人喉’、‘令人吐’,讓人口舌麻痹,且傷肝腎。所以用時,常以白礬炮制。而這鬧羊花,則毒性更甚,傳說若羊食其枝葉,便會躑躅而死,因此也叫‘羊躑躅’。再有公孫先生說這毒蜂傘,老臣卻是從未聽說。”
公孫熒接過來說道:“陛下,老先生,所謂一藥百用,祝由用藥,取之一用,半夏主治風痰眩暈,胸脘痞悶,雖然有毒,但取用適量,可使人放松鎮靜、并有催眠之用。合歡皮能解郁、消腫、和血、寧心,鬧羊花雖常用作跌打藥鎮痛化瘀,但祝由用之,是因其能使人心平氣緩,我聞若醫家使刀取癤割痔時,也會讓病人先服鬧羊花,以作麻痹之用。”
“那這毒蜂傘,又是何藥?”
“這是家師云游南海時帶回的一種蕈草,單服無用,但以大量丹砂煉之,或吸食,或吞服,就能使人鎮靜乖巧,若是夜不能寐,服之有奇效。”
“哈哈哈。”屏風內,突然傳來梁王的笑聲,“鎮靜放松,催眠麻痹,戰時不懼疼痛,閑時無欲無求,無欲無求,則必不會生反意,這藥,用得好,用得好。”
“孔太醫,公孫姑娘所言,可有不實之處?”
“公孫先生深明藥理,沒有不實,四味主藥,兩溫一寒一平,如此配伍,藥性平和,常服也無禁忌。”
“好。”梁王大喜,“那朕就設一司局,專行衙府司軍的祝由之事。不過,公孫姑娘,為親軍祝由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對外只稱為衙府司軍強健身體、增強戰力。也不得再叫祝由之術,喚作玄生之術可好?”
二人?公孫熒疑惑不解,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孔仁卿。梁王是怕天下笑他為君者多疑,更怕被這祝由之術反治其身,這從梁王始終在屏風后便可看出。
但明明是三個人,梁王說“二人”是何意?
“孔醫監。”梁王又道。
“臣在。”
“你看,同是醫術,這玄醫局,就放在你太醫院下管轄,可好?”
“這……全聽陛下吩咐。”孔仁卿似是不愿,但也只能拜謝應允。
“大膽!”屏風后突然傳出梁王洪鐘般的怒斥,直教人振聾發聵。只這一聲吼,雄厚有力、直刺云霄。一瞬間,毫不留情的撕碎了這納賢殿中所有的寧靜與平和,就連爐中安息香的煙氣,此刻也環繞成一副夜叉的模樣,盤旋在空中,兇神惡煞。
“你一個小小太醫監,竟要僭越插手衙府司軍之事!侍衛何在。”
“這不是陛下之意嗎?”孔仁卿癱坐在地。
“朕之意?”梁王一頓,道——“有些東西,朕給你,也不能拿!”
公孫熒呆坐在地,瞪大了雙眼,眼看著侍衛將嚎啕憤怒的孔仁卿拖了出去,原來在這君王面前,死生竟只在一瞬間。
孔仁卿無論怎樣回答,都難逃一死,這本身就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公孫姑娘。”一聲恢復了平和慵懶的喚聲,驚醒了公孫熒。
“小女子在。”公孫熒自覺生死未卜,心驚膽戰。
“你剛才所說,皆一面之詞,耳聽為虛,我喚一人來,此人素有反心,你這幾日便留在宮中對他祝由,我要見你的祝由之術確如你所說的一般神奇,才可信你,可否?”
“小女子沒有半點不實,請陛下吩咐。”
“好。”梁王的語氣中頗有幾分贊許,轉而對殿門大聲喚到:“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