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善恕掛斷電話,心里覺得悶悶的不舒服。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他的工作卻還沒處理完。
哪有時間搞學術。
連善恕認命一般回到座椅,打開辦公桌上的一個文件夾開始全神貫注地批改文件。
放在筆筒里的紅筆被抽了出來,時不時拿起來用一用。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察覺腹中空空。
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間竟到了10點。
他心情不太好的時候反而做事會更投入。
起身拿起掛在衣架上的羊絨大衣準備回家。手機剛放進外套的口袋就傳來一下震動。關門上鎖跟掏手機的動作互不干擾,早就空蕩蕩的長廊上只有男人孤單的身影。
——“明天下午4點35分飛機落地。”
沒有感情的一句匯報。
是他弟弟能說出來的話。
連善恕點了通話鍵,嘟嘟聲在耳邊響了沒兩下,傳來了男人低沉的聲音,開頭總是一句:“哥”。
“什么事?”
一句話說的連善恕心梗。他這弟弟天生克他,跟他說話能把他氣個半死。
“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連善恕也沒好語氣。
“能”。
看看,這態度。多說一個字跟能要他的命一樣。
“現在在哪兒?”
“秦市。”
“怎么想起去那兒了?”連善恕關心地問了一句,沒指望他能給他一個誠實的回答。
對方開口說的卻是:“哥,你等一下,我去幫個忙。”
對方說完之后不知道跑去做什么了,隱約中能聽到他說“不客氣”。看來真的是去助人為樂了。
連善恕準備開車回家,通話途中換了藍牙耳機接聽。耳機剛連接就聽到一句“你長得真漂亮。”
連善恕想象不到他弟說這話時的表情有多認真,也想象不到對方聽到這話時表情有多精彩。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很尷尬。
隔空替他尷尬。
隱隱約約中聽到了一個女聲,對方好像說了“謝謝”。
雖然聲音很小,但連善恕卻想起了紀穎。
她說謝謝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明明語氣真誠,態度大方。但傳入人耳中卻總有種撩人的嬌羞。
連善恕還沒來得及細想為何自己又會想到那個女學生,男聲再次響起。
“喂,哥,剛剛你說什么?”好聽的女聲還未來得及回味,深沉且富有與他年齡段大不相符的滄桑感的男聲闖入耳朵。
“沒什么。”連善恕突然沒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沒再追著他問怎么突然去秦市這件事。轉而換了個話題,“要我去接機?”
“嗯,有時間嗎?不想用家里的司機。”
“不打算回家看看?”
“看誰?”
兩個字的反問,讓連善恕語塞。
怎么會弄得這么僵。
“住哪兒?”
“新華大道那處。”
“行,明天讓人提前打掃出來。”
“你現在住哪兒?”難得他關心兩句。
“府城南苑。”
“離學校太遠。”
“四十分鐘的車程,不算遠了。不想住得離學校太近,誰沒事上下班想見同一撥人啊。”
對方思考了一下連善恕的話,頓了幾秒,“也是。”
然后兩人就像沒什么話可說了一樣,彼此陷入沉默。
“掛了吧,我專心開車。”
“注意安全駕駛。”
對方毫不留戀地掛斷了電話。
連善恕取下藍牙耳機隨手扔到了駕駛座旁邊的置物格。
連善恕與他之間并無嫌隙。他甚至慶幸現在一大家子唯一跟他保持聯絡的還有自己。
但每回通話結束之后,連善恕總是覺得煩躁不已。
讓處變不驚的他常年穩如泰山的情緒幾近崩潰的邊緣。
手頭沒有煙,他真的很想點一根舒緩一下這莫名的情緒。
他不疼這個弟弟嗎?
怕天下就沒人比他更寵他了。
可是為什么每回都會產生這種情緒?他們之間明明連爭執摩擦都未曾有過。
連善恕猛踩油門,加快回家的速度。
回去找點事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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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流水,春意盎然。
是一個好天氣。
后花園里傳來了女人們的聲音,其中不乏令人骨酥的嬌俏。
他本不應路過這里,卻在聽到下屬匯報府中的夫人和姑娘們在藤園品茶賞花之后,鬼使神差地繞了路。
他一出現,一個身著紫藤色襦裙頭戴珠翠的婦人起身上前,親昵的喚他夫君。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卻離不開背對著他的女子。
女子同樣一身婦人打扮,身著淺黃色的襦裙,頭上沒有那么多裝飾,只一支素玉簪。就是這么簡單的裝扮也掩蓋不住她的芳華。
她們好似并未發現他,只專注地在看她點茶。
他走到近前,先人一步示意不必起身行禮。
即便身后陰影垂下,女子也依舊專注。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從茶壺中倒出的茶湯清澈見底,淡淡茶香飄蕩在空氣中。
“四弟妹的茶藝甚是令人賞心悅目。”他開口夸贊道。
女子此時才抬頭,四目相對。
只一眼,便覺他的愛意快藏不住了。
怎么辦?
他驚心。
驚心她的美貌,驚心自己的心動。
“多謝世子夸贊。”她起身微微服身,身姿裊裊婷婷,舉止落落大方,連道謝也是這般賞心悅目。
聲音嬌媚,撓得人心癢。
“四表嫂不愧是在茶鋪生活了十五年,茶藝果然了得,竟能得了世子表哥的夸贊。”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了出來。
她并沒顯出任何窘態。說話人似乎不滿意她的泰然自若,又開口說了什么。
他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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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大床上男人從夢中驚醒。
大口地喘著氣。
手撫摸上心口。
心臟跳動得格外劇烈,明顯不正常。
連善恕調整姿勢,打開床頭燈。本來昏暗的臥室內亮起來絨絨暖光。
男人的臉卻黑沉得可怕。
又是那個夢。
還是個連續劇?
他依舊沒看清夢里他心心念念之人的容貌,卻知道她就是上次一見便令夢里的他丟了魂兒的人。
夢中的場景已經在睜眼的剎那變得模糊不清。
能想起來的只有一些細枝末節和格外真實的心動感覺。
連善恕回想了一下夢中場景,他若真對那女子心動,為何要說那番話。
他難道不知道他看似無心的一句夸贊,實際會是女人之間戰爭的引線?
他不相信夢里的他會不懂這道理?
他故意的?
為何?
連善恕想不明白嗎?
他明白啊。
他想要的不正是她被群起而攻之的那種效果嗎?
至于為什么?
他的愛意快藏不住了,他要控住不住自己了。
他要快些推進自己的計劃。
計劃什么?
不過男人那卑劣的欲望罷了。
……
床頭柜上擺放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著。
秒針跳過數字12,時間來到凌晨四點。
距離他躺下只過了兩個小時。
一場夢讓連善恕疲憊不堪。
心臟現在還在猛烈地跳動。
他煩躁得很,卻不想起身去找什么慰藉。任憑這股燥意在心上竄來竄去。
沒關床頭燈,在橙黃的燈光里,也不調整半靠著的姿勢,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