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猛然間清醒過來，他感覺自己曾經在某個地方聽過這聲音，它讓他本能地想要流淚。

“周揚，你還在這里嗎？”門外再次傳來了她的聲音，周揚竭盡全力去辨認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甚至感覺這個音調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在他的身上埋下了一種類似潛意識的觸動，一聽到這聲音，他仿佛被閃電擊中般震撼，全身的血液都似乎逆流而上。

“來了……來了。”

周揚幾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幾乎是跪著爬著翻下床。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到門口了，只記得打開門的剎那，那個熟悉的身影映在眼前。

果然是她。

其實時隔多年，時過境遷，記憶早已風化，他忘卻了她的音容笑貌，可當她再次出現時，仿佛一股神秘的力量使他立刻辨認出她——那聲音，那身影，不曾改變。

周揚沙啞地呼喚：“林欽然。”就如同時光倒流，縱使年月易逝，情感始終未泯。

愕然之后，他突然陷入了沉思，大腦好像短路了。一陣罕見的自卑感忽從心底升騰，這種自卑來源于他此刻的個人形象，一低頭，他發現自己出門時穿著凌亂不堪的褲衩，好像已經連續穿了三個月都沒有洗過換過……

我勒個去，他都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忍受那種難聞的氣味的。

還有那腹間微鼓，若隱若現的啤酒肚——麻蛋，急急如律令，肚子回縮咒！該死的家伙，離我遠點。

腳丫子羞于久未修剪也趕緊縮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藏進了拖鞋，就好像是在找個避難所。突然，他想起一句俏皮話，“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咳咳。

這些東西出現在這種時候簡直也太臊皮了，真丟人，他不禁有些害躁地咳嗽了起來。

為什么……為什么總是要在這種時候，在這種自己最難堪落魄的時候，遇見最喜歡的人。

。

此時此刻，門口站著的那個姑娘明顯也有些愕然。

她先是深深吸了口氣，然后從發梢到腳跟打量著這位剛下晚班回來、頭發可以養鳥、胡須也可以扎人、不修邊幅、還散發著一股床窩子氣的“大叔”，她漂亮狹長如同小鹿眼一樣的眸子里同樣也別有一番震驚。

驚訝有余，她又有些感興趣地朝這位“大叔”背后的屋子張望了一下下。

周揚猛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霎然一驚，連忙把自己的身子往后面閃了閃，似乎想要擋住她往里看的目光。

可女孩似乎也是倔強，他越不給看她越是要看，還要往上掂腳尖看。

糟糕！周揚羞愧地直接想把臉埋進褲子里。

果不其然，屋內的場景更是讓人毛骨悚然，吃完的泡面桶舍不得丟，遠遠的似乎都能聞見一股餿味。

襪子掛沙發，煙盒甩茶幾，撕開的速溶咖啡條也散落一地，就像周揚突然碎落一地的心，只差一陣冷風刮來，菊花寒，滿地殘。

他當心地看了看她那么清澈的眼神，再看看自己現在這副難以入目的模樣，當真想當場找個地縫挖進去，把自己藏起來。

可說實話，他一個社畜，加班到23點，每天回家已經逼近凌晨，誰還有功夫刷牙漱口洗白白打掃衛生再睡覺啊，這里就只有他一個人住著，趕明又不去相親，整那么好看干啥？

周揚以前的想法有點自暴自棄，反正能湊合湊合就行了，日子一天天不是還得過下去？

可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他今天晚上心里正想林欽然，林欽然竟然真的出現了他面前。

真該死，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一切，他絕對會頂著被當成那10%優化的壓力破例不加班，在她來之前，回家收拾好一切，至少……至少把嘴角這該死的胡子刮了！

周揚那種才萌發而出經久未見的喜悅立馬蕩然無存，有的只有……取之不盡的羞愧。

可是，又好像有點奇怪的地方？

這個林欽然怎么好像和記憶里的樣子一模一樣，從沒有改變，像當年的十七歲，還是那么漂亮那么好看。

周揚這時怎么敢問，他來不及想，更怕她看不起現在的自己。

不過說來也是，別人現在看不起他也實屬正常，誰叫現在的自己怎么糟糕！可恨的是，他居然現在才發現，自己過去的每一天是過得有多么糟糕，多么頹廢！

甚至他現在自閉的想，干脆直接把門關上，當作不認識她，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在心底里，他其實很怕她看不起眼前這個一事無成的自己。

畢竟，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對他失望，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在她面前，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以前那個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周揚，現在哪去了？

然后林欽然卻那么突然地問出那個問題：“你真是周揚？”

他不敢回答，好不容易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個音量微不可聞的“是”字，羞愧的簡直不敢正視她的眼睛，接著馬上心虛地補了兩個字：“不是！”

說完以后，他抬起頭盯著她，這“不是”兩個字說的是那么坦坦蕩蕩，落落大方，說得連他自己都差點信以為真！此時此刻，周揚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死豬不怕開水燙，自己就打死不承認。

反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林欽然知道，她曾經的男友現在是有那、么、的……廢材！

打死不能！

可林欽然緊跟著就來了那么一句，簡直像是寒風刷過，徹底讓他冰涼——她太了解他了，即使他想否認，也沒用。

“不是才怪，我認識周揚的眼睛，尖尖的，很桀驁，意氣飛揚，就和你一樣。還有他的鼻子，長得也跟你一模一樣，絕對是你。”她說得滿是肯定。

周揚心里的話幾乎要爆出口：“對，我就是周揚，那個你認識的周揚。如今的我，就是現在這樣，一地雞毛，不堪一擊。你就大膽看吧，反正我現在也不怕丟臉了。確實，我曾幻想過自己能干天干地干一番大事，但現實給了我一巴掌，告訴我他媽就是個普通人，更是成不了你過去心目中的那個驕傲。所以，讓你失望了，抱歉。你今晚不要把我算作周揚好了，假裝周揚在你的青春就已經結束了，現在的我，就當他從未存在過吧！”

周揚這句話一句已經到了嘴邊，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為了他心中那點兒僅存的該死的自尊，可最后那點自尊的膠帶，哪怕使勁貼著，也知道遇水就會瓦解，是的，哪個男人想在自己過去最愛的女人面前，承認現在的自己是個廢材呢。

不過蕓蕓眾生，真正能脫穎而出的人又有幾何？

可是，周揚還未說出口，林欽然忽然有些楚楚動人地說：“周揚，我來求救了。”

周揚瞪大了眼睛，怔怔看著她的模樣，在忽閃忽閃的樓道燈照射下，少女嬌俏的臉上紅暈顯得更加鮮艷了，柔軟的仿佛清晨一滴吹彈可破的朝露，他瞬間石化……她、她，在說什么？

他沒聽錯吧？

那么一個容光照人的姑娘，找他一個廢材大叔求救什么？這無疑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