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完全錯了，你這一刀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差得太遠。”

“師父……可如何才能得其神？”

四月孟春，天氣徹底轉暖。

校尉府的練功場上，陳宴劈出一刀，氣勢雄渾，刀身的弧線在太陽底下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痕跡。

他原本是十分滿意的，卻沒想到得到劉金刀一句十分低劣的評價，不禁有一些郁悶。

劉金刀不答，走到陳宴身邊，奪過后者手里的長刀。

“看好。”

握刀之后，他氣勢徒然一變，全身筋骨齊鳴，響起一片細密如雷音一般的聲音。

后背上刻畫的云紋瞬間流轉，像是星辰一般在亮起，在周身閃爍。

長刀一式橫掃，面前一塊大石竟然被輕易切割成兩半！

劉金刀持刀而立，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的一塊石頭，那些鋒利的勁氣隨后而至，從石頭內部縱橫穿過，打出數(shù)十個小孔。

陽光透過石頭的空洞，陰影變得斑駁起來。

陳宴怔住了，然后惱怒道：“師父你這一刀動用了八品云紋‘十方風雨’，我都還未‘入竅’，怎么能感受得出來？”

他有兩個師父，一個是“烈刀門”的館主，還有一個師父就是身邊這位校尉府家將劉金刀。

而劉金刀的境界固然是高明的，卻不怎么懂得教徒弟，也不懂得什么是因材施教，什么是循序漸進。

這讓陳宴十分苦惱，時常會有強烈的挫敗感，但他又不得不來。

大多數(shù)時候，悟到了劉金刀所點撥的東西，都會讓他的實力飛速提高。

“不是讓你跟我一樣把石頭打開花，是讓你記住身體發(fā)力于穴竅振動時的感覺。”

“從半個月前您就說讓我記住這種感覺。”陳宴更加惱火，“但那又是什么感覺呢？”

“自己想。”

劉金刀搖了搖頭，緩緩走出練功場，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又變得安靜起來。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不會教徒弟，因為他本就沒有拜過名師，身上的這一身本領都是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悟出來的。

既然自己能悟出來，那么陳宴就一定能悟出來——這就是劉金刀的想法。

從清晨到正午，從正午到傍晚。

他就這樣看著陳宴滿身汗水，在場上一刀又一刀劈出，在石頭上留下深深的刀痕。

“師父！我好像明白了點什么！”

陳宴再次揮刀之后，忽然停下身形，站在石頭前喃喃自語，手指撫摸石頭上最新鮮的那一條刀痕——這一條刀痕的中間還有一條淺淺的印子。

雖然很淺，但陳宴似乎覺得抓住了某種感覺。

這意味著困擾了他半年之久的疑惑終于找到了答案，他覺得再有一個月的時間，自己就能完全找到這種感覺！

“以力入竅，暗勁叢生！”

陳宴心中一陣狂喜，臉色通紅，幾乎要歡呼跳躍起來。

“我才是陳家四房最有天賦的人，除了我，沒人能拿到‘真武殿’的位置！”

他緊緊握住刀柄，默默說道。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夕陽的余暉里照射在水中，泛起波光粼粼，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另一顆石頭旁邊，陳詢也說了同樣的話。

他凝氣聚神，并攏雙指，真氣外放，“上清真氣”如鋒利的匕首，像畫符篆一樣緩緩在石頭上寫下了十句劍歌。

“起手一劍及蒼茫，再施精誠禮萬方。”

“三竅激蕩橫擊出，轉身下步崩力強。”

“臥身澗底守我疆，驚鴻過隙凝青光。”

……

“筆”停，他閉上眼睛，“看”到了一位身形縹緲的劍客立于山巔之上，忽而一道陽光刺穿白云與山間的霧氣，劍客飛身而下，身形忽然消失不見。

下一瞬，

驚鴻與劍氣縱橫，

殘云與白云碎裂。

劍客出現(xiàn)在百丈之外，身后是一道驚艷絕倫的劍影，優(yōu)美而又鋒利，宛如驚鴻過隙。

陳詢再次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書寫在石頭上的文字，腦海中想著剛剛體會到的劍意。

“也沒什么難的嘛。”

他默默說道。

認真說起來，他其實并非靠領悟“看出”石頭上的劍意，他只是模仿那位劍客，以相同的方式，相同勁力，相同的字跡，然后一氣呵成，寫下了這半首“劍歌”。

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模一樣！

說來簡單，但這世上應該極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這需要無與倫比的精確度和穩(wěn)定性，才能將誤差控制在纖毫之間，讓二者的字跡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進入“聚氣境”之后，陳詢靈識已經大幅度提升，目光所至，纖毫畢現(xiàn)，再加上長久以來書寫“太一神文”鍛煉出來的穩(wěn)定，這才能做到這一點。

簡單來說，劍術之上的天賦與悟性就像是一把鑰匙，能打開石頭上“鎖”。

而陳詢是靠作弊的方式，用鐵絲撬開了這把“鎖”，也同樣看到了石頭上的劍意。

算起來其實還是失敗了，因為他并不想知道這石頭上蘊含的意義是什么，他只想知道那位劍客為什么能做到不用“氣機”與“神文”，就刻下類似符篆一樣的東西，六年不曾消散。

但站在這里這么多天，總不能空手而回，還是得撈點東西出來才行。

“這一式劍招似乎蘊含著一套十分精妙的劍法，花了幾天的時間也不算虧吧。”

就算以陳詢修行者的眼光來看，這一式劍法都能稱得上“精妙”，屬于是十分難得的劍法。

關于劍術這方面，那名劍客幾乎走到了盡頭。

若他能學會修行法門，以氣御劍，以劍合道，說不定也是一位一流劍仙之類的人物。

陳詢決定好好學一下這套劍法，他身上的道法神通很多時候都不方便使用，飛劍之術這種高端的手法還遠不到境界使用。確實也需要一套能見得了光，也能正面搏殺的高明劍術。

嗯，還有那兩塊璃玉得盡快融了，找個高明的鐵匠再鑄造一把劍出來。

陳詢正要離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你怎么在這里？”

陳宴一身汗臭，背著長刀走了過來。

“噢，我看看這塊石頭有什么玄機。”陳詢回頭看了一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