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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節的天氣總是讓我身心舒暢。雨水啪嗒啪嗒地拍打在窗玻璃上，在我耳中宛如跳躍的音符。我懶洋洋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兩肘撐在課桌上，雙手托腮，閉著雙眼，靜靜地聆聽著大自然所獨有的美妙樂曲。

老師講課的聲音、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聲音、身旁同學竊竊私語的聲音、書本翻頁的聲音……此時此刻，皆漸漸消失在雨聲中。

雖然閉起了眼睛，但是迎接我的并不是無邊的黑暗。恰恰相反，迎接我的……是全世界。

無數的畫面以極快的速度掠過我的視網膜。我人生中大部分的經歷，有好有壞。如果只有好的經歷的話，那不就是所謂的走馬燈了嗎？呼，幸好還有一些讓我感到羞恥和討厭的畫面出現，不然真就成了走馬燈了。除此之外，還有我曾經做過的夢、我從未見過卻倍感熟悉的場面、曾經看過的小說中所描繪的畫面。

無數的信息不受控制地鉆進我的腦海。應該說是信息，還是疑問呢？信息因疑問而誕生，所以說是信息好像也沒什么問題。出現在我腦海里的都是我從未在意過的問題。人們常說“人無完人”，那么，人類所創造出來的一切，是否都是有瑕疵的呢？人們常說“客觀來說”和“主觀來說”，這里的客觀和主觀是絕對的嗎？世界上有絕對的客觀存在嗎？世界上有絕對的主觀存在嗎？人們常說“這件事是對的”和“這件事是錯的”，什么是對的？什么又是錯的？我剛想喝一口飲料，他一把奪了過去，不讓我喝。他們說是錯的；他們說是對的。說他錯的人是因為他不讓我喝我的飲料；說他對的人是因為他們認為常喝飲料有害健康。什么是對？什么是錯？無數的問題，都因為出現了類似的矛盾，從而無疾而終。

這樣造成的結果就是大腦因過載而頭痛。我靜靜地享受著掠過視網膜的無數畫面，享受著不受控制鉆進腦海的無數信息，同樣享受著因大腦過載而引起的頭痛。

與其說是享受，倒不如說是習慣更為確切一點。我的大腦原本就只有核桃般大小，僅僅是兩節課的知識量都會讓我欲哭無淚，更何況是如此龐大的信息量。打個比方的話，就像是一個氣球，往里邊不斷地灌水，到最后這個氣球會爆掉。我的大腦到現在都還很健全，我到底該為此感到自豪，還是該感到慶幸呢？

頭好漲，頭好痛。家常便飯罷了……我這么想。

我的臉部很平靜，臉部沒有絲毫痛苦，額頭沒有冒出冷汗，雙手沒有攥緊，也沒有顫抖。我看不到自己，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狀態。“你很敏感，所以你才會變成現在這樣。”這句話穿過重重阻礙，深深地鉆進我的腦海，不停地回蕩在我的耳邊。熟悉的、渾厚的嗓音，讓人心安。聲音的主人同樣讓人心安，僅僅只是短暫地見了一面，多疑的我就選擇給予他以我的信任。他沒說一句話，沒做一個動作，只是坐在椅子里，僅此而已。

腦海中的畫面微微晃動，呈文字形式浮現在腦海中的信息若隱若現，像是老舊的燈泡般忽明忽暗。

我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畫面左右晃動著，地震了嗎？我的第一反應竟是地震？好奇怪啊，明明我所在的海濱小城幾十年都沒有發生過地震。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左右晃動的是我自己而不是眼前的景物。我緩緩轉過頭來，突然一陣劇痛從我的右手臂處傳來。

“啊！”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失聲叫了出來，這一瞬間，大腦的疼痛消失了，真是不可思議呢。

右臂處的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我一邊用左手撫摸右臂的疼痛處，一邊看向我的右手邊。

熟悉的面龐映入眼簾，我的同桌，兼青梅竹馬。真的是太巧了。幼兒園、小學、初中同一個學校也就算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高中還能與她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更離譜的是，竟然還是同桌。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我和她在同一所學校，我在八班，她在九班，同一樓層。她學習很好，一直都是年級前五十。相較之下，我就相形見絀了。相差如此之大的我們，竟然在同一所高中，打死我都不信。我記得填報中考志愿的時候，她問過我要去哪里，我告訴了她，那是我肯定能考上的高中，她只是微微點頭。

開學報道時，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我輕輕地碰了碰那個身影。那個人回過頭來，還真的是她。見我一臉見到鬼了的表情時，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對我說道：“呦，好久不見啊，暑假過得怎么樣？”

“你……你……”

我盯著她的臉，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我的臉上有東西嗎？”

隨身帶著的小鏡子被她拿了出來。

“沒……東西……啦。你不是說你第一志愿報考的是A高嗎？你……怎么會在這里？”

“還能因為什么，考砸了唄……”

她將鏡子放進口袋，用左手撓了撓臉頰。

“你撒謊。”

“才沒有，真的考砸了啦！”

太明顯了。撒謊的時候總會不經意地撓臉頰，還有謊言被拆穿時急切地辯解。

“傻瓜，你真是個傻瓜……”

我小聲地說著，低下了頭，看著她那潔白如新的小白鞋。

相對而立的兩人，相對無言，愧疚、懊悔盤踞在我的腦海。她問我報考志愿的時候，我為什么要告訴她，我明明知道憑她的性格，肯定會跟我報考同一所高中。可是，就算可以回到那一天，我還是會告訴她，我……離不開她。她也知道憑我的性格到了新的高中，到了新的教室，肯定會像從前一樣，成為班級里的邊緣人吧。她在幫我，卻忘了自己。我害了她，卻忘了她。我……好自私，好窩囊，總是依賴別人……

“愛信不信！不管你了，好自為之吧你！”

她轉身離去，帶起了夏日里的微風，吹在我的臉上。

“小晁，謝謝……”

晁音，陪伴了我整個幼兒園、小學、初中時光的，我唯一的異性朋友。她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露出了她那標志性的笑容。額頭的劉海呈八字形，干凈利落扎起來的單馬尾，隨著頭部的轉動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周圍的人群人頭攢動，時光好像靜止了般，周圍沒有了聲音，人們定格在了原地。此時此刻，我才注意到她是多么的光彩奪目，我怎么從來都沒發現呢……

開學時的分班是按照中考成績的高低分的，每個班有高分有低分，所以每個班的綜合分數都是差不多的。好巧不巧，我和晁音同班。當然，她的中考分數在班里是第一，而我是第二十四，班里一共四十八人啊。簡直跟我的人生一樣，不上不下，毫無特色。在不上不下的高中，在班里還是不上不下的……

挑選座位時是學生自己隨便坐的，我很自然地坐在了教室里靠窗的角落。教室的布局是相鄰的兩個座位合并在一起，所以當時我身邊的座位是空著的，我一點兒也不在意身邊坐著的是什么樣的人。選擇教室角落座位的人，大概跟我一樣都是性格陰暗，不善言辭的人吧。當她在我身邊坐下的時候，我撇過臉去，并且嘆了口氣。

“唉，你這是何必呢？你這么顯眼的人跟我坐在角落里，不怕別人說閑話嗎？”

“閑話？什么閑話？”

“你抬頭看看其他人。”

她落座之前幾秒，班里就變得鴉雀無聲了，我當時低著頭發呆，還以為老師進來了。待她在我身旁落座，我才知道班里這么安靜是因為她。在旁人看來，晁音就是妥妥的美女。可想而知，當眾人看到她坐在我身邊時他們的反應。

見她沒了聲音，我轉過頭，只見她盯著桌面。因為她很白，所以臉紅的時候尤為明顯，簡直像是紅透了的蘋果。

我抬起頭環顧四周，只見眾人都望向這邊，竊竊私語。果然，不出所料。我嘆了口氣，撇過臉去，看著窗外樹枝上互相依偎著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