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天際遁光飛掠,由南向北,一閃而過。
雖然任務突然,但畢竟是前往大晉,楊落也樂于此行。
尤其是,當年吳應辰所托付之事。
“大晉地處靈瘠之地,修士稀少,多抱團取暖。”
“其中,以同族血親為最。”
飛遁之際,于成木小聲開口:
“自宗門卷宗所查,以何、吳、王、皇甫四家為最,除了皇甫家,便是以吳家底蘊最深,不過吳家已銷聲匿跡數十年...”
楊落眼眉微挑,緩緩點頭。
筑基修士壽元極限也就三百,靈瘠之地自然更短,吳家現今活著的血脈,恐怕早已不是曾經的故人。
“宗門有載的大晉筑基修士,不過八人,基本位于幽、云、中州。”于成木繼續開口:
“那統治大晉多年的皇甫家,近來倒是略有異動。”
“皇甫明!”
“有所耳聞。”楊落點頭:
“此人以不到五十的年齡當選皇甫家家主,號大晉第一修士,據聞天賦異稟,殺伐果決。”
“是否天賦異稟,還不清楚,但殺伐果決,卻是真的。”于成木接著道:
“二十多年前,大晉冒出一伙殺人越貨的盜修,精通合擊之術,人稱梅嶺三虎。”
“其中帶頭之人筑基中期,其他人也個個不凡,鬧得很不安寧。”
“大晉家族、散修聯名向我宗求援,當時宗門與天尸宗激戰正酣,一時難以派出人手,故而一個月后才有兩名外門長老接下任務。”
“可當外門長老行至大晉時,梅嶺三虎已然伏誅。”
“據查,是皇甫明出手,單人殺向梅嶺三虎老巢,耗時數日,將三人,連帶世俗之人盡數殺絕。”
“皇甫明一舉成名,更是借此成為皇甫家家主。”
“此事,我也聽說過。”江左點頭:
“楊道友,我等此行可先去皇甫家,只要將其整合,大晉其它地方自然可傳檄而定。”
幾人三言兩語間,就將此行任務與大晉局勢分析得七七八八。
“皇甫家...”楊落若有所思:
“二位道友自是知曉,靈瘠之地資源稀缺,更無天材地寶。”
“皇甫明實力突飛猛進,不是天賦異稟能解釋得通的。”
“或許,與天尸宗有關...”
說著,重重點頭。
一時間,于成木、江左兩人皆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此番三人日夜兼程,只用了半年,便行至大晉邊境。
時間不長。
江左念頭轉動,不由側首看了眼楊落。
“楊道友,可有具體謀劃?”
“哦。”楊落回神,道:
“即便有尸修作祟,想來大晉這等偏遠之地,其數量也不會太多,多半為天尸宗的邊緣修士。”
“道友是說...”于成木眼神閃動:
“靈瘠之地不適合修行,長時間居住對道途有損,我等以雷霆之力肅清皇甫家,以求速戰速決。”
“不必太急。”楊落搖頭:
“天尸宗詭譎無常,還需謹慎對待。”
“這樣,二位道友先行前往中州,暗中調查皇甫家。”
“楊某還有些私事要處理,十日之后,再于中州匯合。”
“好。”于成木拱手道:
“楊道友放心,我等必將探明皇甫家。”
“只等楊道友一聲令下!”
“唔...”楊落略作沉吟,點頭道:
“可。”
“務必小心行事。”
......
云雷崖。
“轟隆隆...”
楊落單手一揮,破開峭壁之上亂石,露出塵封已久的山洞。
回想當年初至修仙界,與散修陳山生死相搏。
某種意義上來說,云雷崖也算楊落的仙途之始。
幾十年過去,此地變化不大,當初沒能帶走的法器碎片也依稀可見。
楊落故地重游,自是百感交集。
駐足良久,沉默不語。
彈指一揮,一縷火焰飄向當年陳山埋骨之地,瞬間蔓延開來,直至將洞中的遺跡盡數焚燒。
“轟!”
看著因靈壓外放而徹底垮塌的山洞,楊落又取出一壺靈酒,灑向山壁。
率性而為,或是緬懷過往?
就連楊落也不知為何如此,就像身體下意識所為一般。
酒香依舊,人已無蹤。
......
幽州,吳家駐地。
自前代少主吳應辰去往南域求仙問道未歸,加上老家主吳陌決意舉族搬遷后,吳家留守修士只剩些老弱病殘。
多年以來,除了祖屋,吳家靈脈、莊田、藥園皆被各方勢力霸占。
由于顧及老家主吳陌,吳家修士因此得以身免。
雖無性命之危,但也處境艱難。
留守的吳家修士本就是天賦平平,加上資源稀缺,可謂落魄至極。
“三哥。”
一名黝黑漢子急忙小聲開口,對著前方一位獨眼修士道:
“我們查到,附近的周家與沐家,都在暗中勾結邪道。”
“以殺人奪魄修行!”
“我吳家近來失蹤的修士,多半也慘遭毒手...”
“哦!”吳承業眉頭一皺,目露詫異:
“當真?”
“千真萬確。”吳承廣接口:
“三哥,你千萬別別沐家的人給騙了,他們絕非善類。”
“我懷疑,屠戮凡人,修士失蹤,多半也是他們干的。”
“這樣...”吳承業低頭沉思,緩緩靠近:
“四弟,你打算怎么辦?”
“我等實力低微,不宜暴露,不過好在他們也沒發現。”吳承廣低聲道:
“我已暗中聯系幾位道友,準備挑選有志之士,前往南域,求救于凌天劍宗...”
“嗯?”吳承業抬頭,面露笑意:
“凌天劍宗?而且,你們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
“不錯!”
吳承廣點頭。
“邪修?”
吳承廣有些困惑,不知三哥為何有此一問,在他看來,為族人報仇,是天經地義之事。
“就像這樣?”
吳承業抬手,突然手臂暴漲,一瞬間變成如同妖獸一般,朝著吳承廣猛然拍來。
人魔之相!
雖說比起天尸宗修士差了許多,還不能作用于全身,但也威力不俗。
“你......”
吳承廣面色大變,瞬間暴退。
不過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來襲的巨爪更是快絕,吳承廣一時間也來不及做出防御。
他勉強激活一面小圓盾,卻被襲來的巨爪拍得粉碎。
身軀一滯,已是自半空跌落。
好在盾牌承受了正面攻擊,一時間倒無性命之危。
“三哥,你竟然...”
僥幸逃過一劫,吳承廣大聲驚叫,還未回過神來,就見一頭半人半尸的怪物撲來。
與此同時。
吳家各處的修士,也齊齊出手,將利爪對準昔日的袍澤。
面對突然襲擊,吳家修士猝不及防,死傷慘重。
“難道三哥忘了我吳家祖訓?”
吳承廣勉強避過此擊,大聲質問道。
“祖訓?”吳承業咧嘴一笑:
“吳陌老兒帶著他們跑了,留下我等飽受煎熬、凌辱,這便是祖訓?”
“可...”吳承廣搖頭道:
“老家主明言,將族人安頓好之后,便會回來接我們同去!”
“哈哈哈!”吳承業面露癲狂,嘲諷道:
“幾十年過去了,可曾有絲毫訊息?”
“我等,只是棄子罷了...”
直到此時。
一聲聲慘叫才自后方傳來。
一桿黑幡浮現,正從吳家族人的尸體中吸魂煉魄。
赫然是仿天尸宗魂幡煉制而成。
“你瘋了!”
“啊!”
吳承廣雙目赤紅,眼中滿含悲涼。
他的身上,早已遍體鱗傷,卻全然不顧,只是拼命發動攻勢,以求同歸于盡。
此即吳承廣殺意沖霄,神色癲狂,明明修為、法力、累積皆不如吳承業,竟是占了上風。
“我要殺了你!”
咆哮聲中,漆黑的斧刃四下縱掠,其光芒,寒意逼人。
“垂死掙扎罷了。”
吳承業接連倒退幾步,以爪硬接斧刃,同時朝身后大吼:
“還不速速動手,吳家數十人,足夠喂這桿魂幡了。”
“吳承業,你不但勾結邪道,還修煉邪法,難道就不怕上宗的責罰嗎?”
“責罰?”單手接住巨斧,吳承業聞言冷笑:
“天高皇帝遠,只要將你們都殺了,誰又能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
“四弟放心,我不會殺你。”
他掃眼看來,面露猙獰:
“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必然是幡中主魂的上上人選,放心,咱們以后的好日子還多著呢!”
“對了。”
“我已經通知周、沐兩家,凡是有異志的修士,殺無赦!”
......
萬籟俱寂,無星無月。
吳家駐地外圍。
一掠虹光劃破天際。
在神識感知下,山腳小鎮,盡數被一個滿是陰煞之氣的陣法籠罩。
陣法算不得多高明,但用來對于凡人也綽綽有余。
數十根粗大的漆黑煙柱貫通南北,好似活物一般將小鎮包圍。
陣法籠罩下。
凡人盡皆昏迷不醒,體內氣血正飛速流失。
有的人在臥榻上酣睡,有的人卻倒伏于路旁。
他們,赫然都受到陣法影響。
楊落此前曾嘗試破開陣法,若以力破之,小鎮中凡人將十不存一。
抬頭眺望。
“或許陣眼在吳家駐地...”
屠戮凡人?
這等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但往往都是偏遠之地。
“咦!”
卻是視線掃過,幾名鎮中昏迷的百姓,身軀竟在飛速縮水。
年輕人紅潤的皮膚,開始變的蒼老、褶皺。
老者本就薄弱的氣血,更是宛如風中殘燭一般。
楊落瞬間回神,將速度催至頂峰,整個身軀化作一縷火線,直奔吳家駐地而去。
隨著距離靠近,神識感知中,不出意料的出現了一些熟悉的氣息。
“練氣尸修?”
“不對,這些還不算尸修,只能算暴殘次品罷了...”
“小銀!”
楊落低喝一聲,單手前推,土銀蟒身形暴漲,徑直奔向小鎮。
無需言語,小銀落地后以大地為媒介,動用妖力滋養鎮中凡人。
不過陣法未破,此舉只能減緩鎮中百姓氣血衰敗的速度。
“嗡...”
赤炎劍劃破黑煙,直奔山頂而去。
“噼里啪啦...”
一時間,亂響連成一片。
沿途尸人盡皆斃命。
這些修士,甚至還達不到入楊落魂幡的最低標準。
同時靈壓外放,將吳佳駐地籠罩。
好在。
終于發現了一道長得與吳應辰有五六分像的修士。
遠處。
斧刃碎裂,吳承廣氣若游絲的躺在一旁。
有意將其煉作主魂,因此吳承業留了一手,只讓其失去行動能力,并未取其性命。
正當吳承業漸漸逼近,準備開始煉化之時。
突然......
天地變色。
一道前所未有的威壓陡然降臨。
“轟隆隆!”
一陣轟鳴之后,煙塵繼續前掠,眼前竟然出現一道陌生男子的身影。
“前輩?”
吳承業試探性的開口。
“對凡人設下的陣法,想來也是出自你手...”楊落面露沉吟,突然道:
“此陣掠奪全鎮百姓生機,你可知后果?”
“前輩,這是誤...會...”
吳承業正欲解釋,卻驚覺頭重腳輕。
下意識低頭一看,這才猛然發現身軀如余燼一般,消散于夜風之中。
小鎮上空,原本縱橫蔓延的黑色煙柱,不知何時被一層玄光籠罩。
若是有人自外界看,鎮子內部的情況,一如既往,甚至有不少人已經醒來,只是有些迷迷糊糊,提不起精神。
雖然陣法消除,但吞噬血氣卻是實打實的。
虛弱的凡人老幼、健壯的青年、略有小成的武者...
皆受此影響,壽元虧損。
......
吳承廣睜開雙眼。
視野中,一名氣質非凡的男子正盤膝打坐。
此地,正是原吳家核心靈脈之所在。
吳承廣幼年時曾在此修煉,其后為它人所霸占。
“恢復的不錯。”
不知過了多久,吳承廣耳邊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楊落沒有在意他眼中的疑惑,道:
“此地是吳家立家之本,與楊某也頗有淵源,可惜...”
“尸修肆意攫取,不知維護,此處靈脈已不復往昔。”
吳承廣雙眼一亮:
“前輩莫非是?”
傳聞老家主吳陌與少主吳應辰,當年結實了一位以武入道的修士,此人也是在吳家靈脈成功感氣。
后來更是與少主同行,前往南域求仙問道。
這些事跡皆收錄于吳家典籍之中。
楊落的境界,吳承業自是看不透,極有可能是筑基強者。
輕易解決一眾邪修,還對吳家抱有善意,在他認知范圍內,只此一人。
“不錯!”楊落點頭:
“你可知吳應辰?”
“正是在下叔父!”吳承廣聞言道。
“嗯。”楊落掏出一個陳舊的儲物袋,遞于吳承廣,開口道:
“打開試試?”
“是。”吳承廣鄭重皆過儲物袋,果然無視禁制,將其輕松開啟。
“嗯。”楊落點頭,道:
“此物是吳兄的遺物,非吳家血脈不可開啟。”
“除此之外,你可知曉吳陌具體去處?”
“不知。”吳承廣搖頭,道:
“老家主只說往北遷徙,并未透露具體位置,且多年來了無音訊,在下實屬不知。”
“幽州受天尸宗荼毒,吳家幸存之人也不多。”聞言,楊落暗道。
在前往大晉途中。
楊落幾人已經盡可能翻越宗門關于此地的記錄。
并未發現吳家一行人的蛛絲馬跡。
幽州以北,更是荒涼之地。
茫茫大漠,即便是金丹真人也不能渡。
要尋一筑基家族,可謂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