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張希圣能聽見不良帥心聲的話，他一定會重重點頭，大聲贊同：

“沒錯，你或許是一位絕頂高手、相術大師、預言家、不老神仙等等……但在策論方面，真的就只是一個弟弟而已。你對李唐忠心可嘉，三百年看顧勞苦功高，但你的一些自詡拯救大唐的舉措，其最終結果卻很難說究竟是在挽救，還是將它進一步推向深淵，所以別掙扎了。”

不過他此行畢竟是來尋求合作的，因此就算是真話也不能這么直白地說。

反倒還得想辦法花式夸一夸對方。

比如說，原劇情中，在袁天罡的臨終自述里，他提到過謀天寶之亂和縱黃巢造反是為了警示玄宗、僖宗。

嗯……

說句實話，玄宗后期沉迷美色，重用李林甫、楊國忠這樣的奸臣，的確是需要警示告誡，但你這個告誡的方式是不是也有點太硬核了？

安史之亂對唐朝的傷害有多大？這還不如你偷偷出手把玄宗給嘎了，換一個皇帝上來呢。

這個事兒，張希圣想夸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幸好還有縱黃巢造反這一“功”。

客觀地講，黃巢造反為大唐滅亡敲響了最后的喪鐘，因為最后篡唐的朱溫最開始就是黃巢的追隨者之一，只不過他后來降唐，才當上節度使。包括如今割據天下的各路諸侯，李克用、李茂貞等人無一不是在黃巢造反期間登上天下舞臺，攢出雄厚實力的。

但是，這個事兒他還真能找到角度去夸一夸。

見袁天罡不說話，張希圣用贊嘆的語氣繼續說道：

“不過大帥的魄力的確令人心折，天街盡踏公卿骨，府庫燒為錦繡灰。打碎腐朽、破而后立，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擁有的氣魄。自從魏晉以來，世家專權橫行，太宗年間甚至有五姓女貴于公主的說法。太宗、高宗、玄宗……歷代帝王無不為其煩惱，卻也無人能解其厄。直到大帥您出手，縱黃巢、戮世家、去蠹蟲，為大唐刮骨療毒。此番若李星云能重整山河，當勿須為世家所困矣！”

“嗯……”

不良帥終于做出了回應，“你還算有些見識。”

“謝大帥夸獎！”

張希圣抱拳一禮，自謙道，“小道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與大帥相比，如同螢火之于皓月。”

“那么依你之見，殿下應當以何處為基，掃平天下？”

袁天罡悟了，不管自己的籌謀策論行不行，只要找個能幫忙出謀劃策的人不就行了？

他可是不良帥！

何為帥？

將將之人也！

便如漢高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不如張良，戰必勝攻必取不如韓信，那又如何？會馭人便可成就帝業。

咳，逾越了、逾越了。

反正，袁天罡現在是看上張希圣的策論水平了，打算自己先用用看，如果真有水平的話，等李星云一統天下的時候肯定能用的上。

見袁天罡主動發問，張希圣心里頓時笑開了花。

這代表與不良帥的交流終于取得了可喜的進展，達成合作的概率大大增加。

他正了正神色，縱論天下諸侯：“如今天下各路諸侯并立，其中朱溫篡位謀逆自不必說；晉王李克用野心博大，手下十三太保各具其能，更兼其子李存勖英武果敢，后繼有人，必不會真心輔佐李唐后裔；蜀王王建麾下收攏了太多衣冠士族，若以其為根基，則必會重蹈舊轍，非萬不得已不可取；楚王、吳越王、閩王國小力微，怯懦怕事，若大帥找上門去，他們雖不敢拒絕，可究竟能信重幾分，值得商榷。

“因此，依貧道之見，歧王李茂貞與吳王楊行密，或可一試。聽聞李茂貞有一親妹，姿容姝麗，若以皇后之位誘之，或可打動其心；吳國實力雖強，然吳王子嗣卻無一人可堪挑起大梁，日后必亂。若能以身后殊榮許諾，未必不能用之。”

“…你所言有理，然歧國太小，且與梁、晉、蜀乃至契丹接壤，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局。”

不良帥沉吟道，“至于吳國……楊行密確然命不久矣，但殿下未經歷練，尚且稚嫩，未必能令其信服。”

“此事易也，”

張希圣笑道，“殿下需要如何歷練，大帥盡管安排，貧道可以前往吳國，替吳王暫續一些時日。唔……三年可夠？”

“這就是你的目的？”

袁天罡扭頭，剛才和諧探討的氛圍霎時隱去，氣氛又重新變回劍拔弩張的趨勢。

“你對吳國有什么想法？”

“大帥明鑒，貧道對吳國沒有任何想法，”

張希圣半點也不慌，“貧道只是對如今玄冥教、通文館、幻音坊橫行江湖，道門衰頹的現狀很不滿意。這偌大江湖，怎能被那些刺客、舞女、以及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主宰？”

他張開雙臂，聲音激昂，“當年高祖起兵之時，曾有樓觀道襄助，太宗也曾在幼時被王道長批命，高宗加封太清祖師為圣祖玄元皇帝，玄宗時期更是主持編纂了《開元道藏》……凡此種種，我道門中人，哪個不感懷于心？如今大唐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我輩何惜以身相助，復高祖故事，重開萬世太平？

“實不相瞞，大帥，貧道也不是空口白牙來紙上談兵的。”

張希圣語氣誠懇，“入蜀前，我便與天師府當代天師有過一番交談，并說服他去幫助吳王調理身體，以備大帥不時之需。如今算算時間，他應當已經到了。”

袁天罡面具下的表情很復雜。

出于三百年來的習慣，他不愿與人合作，相信自己可以獨立解決任何問題。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張希圣說的這些話句句都是良言，若真有對方相助，復唐的難度將會大大降低，或許真的有可能重新建立起一個不比高祖、太宗時期差的鼎盛王朝來！

如果真成了，這算不算天道循環？到那時，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放下這三百年來的重擔，如李淳風所言，不要再活得那么累了？

不過新的王朝若無人看顧，他終究還是不太放心，不如就讓眼前這個說得頭頭是道的家伙接替自己？

這個道士的出現，是否就是天道對自己的啟示呢？

想到這里，袁天罡忽然開口：“我記得，你說你愿意加入不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