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月不進門，對我也是件好事兒啊！”嚴玉容沒有萍兒想得那么深，“而且這事兒只能我去說，她也是一個小妾，有什么資格阻攔大少爺納妾啊！”

“大少奶奶，您可千萬不能去說啊！”萍兒張開雙臂，好像嚴玉容立刻就要去云熙堂似的。

“為什么？”嚴玉容急道，“難道你沒聽見葉紫靈剛才說啊，大少爺這幾天就要接人進來了！”

“那咱們也不能說！”萍兒急得滿臉都是汗。

“那你說，到底為什么啊？”嚴玉容生氣了。

“大少奶奶，萍兒說得對，大少爺納妾這個事兒，您千萬不要去摻乎。”不知什么時候，奶媽于大娘進來了。

于大娘看著錯愕的嚴玉容，說：“剛才葉姨娘的話，我聽了個一清二楚。大少奶奶，這個事兒，您真的得聽萍兒的，她是旁觀者清啊。”

“奶媽的意思是……”嚴玉容忽然有些明白了，“那葉紫靈該不會是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我吧！”

“那大少奶奶以為，她能安什么好心？”萍兒恨恨地說，“我就覺著，今天她太奇怪了，平時，她的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哪里還將您這個少奶奶放在眼里啊？可是今天，低聲下氣，我怎么挖苦她，她都是一副好脾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一定是存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目的。”

于大娘也說：“萍兒說得有道理。大少奶奶您仔細想想，現在整個林府不希望高素月進門的，無非就是您和葉紫靈，可是有能力阻止高素月進門的，只有您一個。葉紫靈這是想借刀殺人啊，借著您少奶奶的身份保住她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

“我就說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萍兒恨得咬牙切齒，“真把咱們當傻子了？以為我們被她那副可憐樣子和幾句假話就騙得團團轉，照她的話去做，讓老爺夫人以為咱們是壞人，她倒白撿一個大便宜，還落個好名聲。”

“是啊，這個渾水，咱們趟不得。”于大娘嘆了口氣，“這個葉紫靈，心眼兒果然比篩子眼兒還多，我們不得不防啊！”

“可是，就連一個葉紫靈，我們都要這么提心吊膽地防著，那再來一個高素月，我該怎么辦呢？”嚴玉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那倒好辦了。”于大娘胸有成竹，“要是高素月進門，就讓她和葉紫靈兩個人去可勁兒爭寵好了。大少奶奶只管坐山觀虎斗，既落個賢惠大度的好名聲，又落得清凈。等將來她們兩個斗得你死我活的時候，老爺夫人和大少爺就自然而然會知道大少奶奶您的好了。”

“于大娘說得對！”萍兒為及時認清了葉紫靈的險惡用心而慶幸，“我們不能上了葉紫靈的當，她若是不想讓高素月進門，那她自己去和老爺夫人還有大少爺說去，跟大少奶奶，說得著嗎？”

于大娘和萍兒意見一致，嚴玉容倒是信了八九分，可是，她仍是擔心：“你們說的也有道理，只是葉紫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做了大少爺助手，恐怕以后，她整天都在店鋪里，沒有機會見著高素月，那她們兩個怎么斗起來啊？”

萍兒立刻嗤笑道：“大少奶奶真的以為那個葉紫靈能給大少爺做助手啊！她那不過是做做樣子討大少爺喜歡罷了。就她，大字不識一籮筐，連算盤都是這兩天才現學的，以前又沒見過什么世面，只會耍些小心思和林家這些丫鬟婆子斗一斗，就這點兒本事，拿什么給大少爺做助手啊？大少奶奶，您瞧著吧，過不上半個月，她一準會自己灰溜溜從店鋪里回來的。”

于大娘點頭道：“是啊，我也不相信那個葉紫靈真有什么本事給大少爺幫上忙。給木器行當的掌柜做助手，可不是嘴上說說、耍些小聰明就行，那可得有些真本事。而且，還需要能吃苦。以前我家有個遠親就在木器行做賬房，那個辛苦，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又臟又累，葉紫靈一個在林府中長大的女孩子，不可能吃得了那個苦。”

萍兒不解地問道：“于大娘，您的遠親是賬房啊，又不是一般的工匠，怎么會又臟又累？”

于大娘說：“看看，你這小丫頭就是不懂吧。各個行當有各個行當的規矩，雖然我那遠親是做賬房，可并不只是坐在屋子里撥拉撥拉算盤記記賬就能掙到銀子的。就拿木器行來說吧，賬房需要去各個庫房對賬，用了多少木材，做了幾件成品，那都要心里有數兒，等到東家問起來，他要說得一清二楚，但凡有一兩銀子說不清，就會立刻被東家辭退。”

“是這樣啊。”嚴玉容和萍兒都表示，這是她們從來沒想到的。

“那葉紫靈以為，去木器行做事，和在丫鬟婆子堆兒里耍耍嘴皮子斗斗心眼子一樣容易啊，別的我不敢說，單只是鋸工房里山一樣高的鋸末，就夠她受的了。”

“為什么呀？”嚴玉容和萍兒同時問道。

“因為那鋸末——”于大娘這才想起來，嚴玉容和萍兒壓根兒就沒見過堆成山的鋸末，“那鋸末是鋸木頭的時候掉下來的木頭的碎末兒，稍稍遇到些風，就會到處飄散，要是吸到嘴里和鼻子里，可是不好受。你們想，那葉紫靈會去那樣的地方嗎？現在又是夏天，出汗多，要是鋸末粘在皮膚上，還不好弄掉呢。”

“那她可以不去啊！”嚴玉容不相信葉紫靈會那么傻，自己往那么臟的地方去。

“要是她這里也不去，那里也不去，怎么給大少爺做助手啊？”于大娘很有信心地說，“難道大少爺帶著她天天去作坊，是帶她去玩耍嗎？”

萍兒立刻拍手笑道：“哈哈，太好了，就讓葉紫靈去獻殷勤吧，到時候，看看她能不能在作坊里待得住。大少奶奶，葉紫靈不是想讓您在老爺夫人和大少爺面前做個壞人嗎，那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偏不上她的當，到時候，咱們只管看好戲，看她怎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是這個意思。”于大娘補充道，“大少奶奶，如果老爺夫人就這事兒征詢你的意見，你就什么都別說，就說大少爺高興就好。哼，葉紫靈以為自己很聰明呢，讓咱們背這個容不下人的黑鍋，那咱們偏不讓她如愿。”

嚴玉容說：“我真的沒想到，葉紫靈會算計到我頭上來。真是太可惡了！好吧，且讓她得意幾天，等到高素月進了門，我看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嗯，咱們啊，什么都別說，什么都別做，只管好好養胎就是。”萍兒很欣慰嚴玉容終于認清了葉紫靈的真實面目，“盡管讓她們去斗個天翻地覆好了，她們斗得越厲害，大少奶奶您的地位就越穩固。”

于大娘又叮囑道：“大少奶奶，您可一定得沉住氣，若是老爺夫人問起來……”

“我就說只要老爺夫人和大少爺看著好就行。”經過于大娘和萍兒一番苦口婆心的分析和勸說，嚴玉容當然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才不會落入葉紫靈設好的圈套，“如果他們一定要問我的意見，我就說身子不舒服，沒有精神管這個事兒。”

“大少奶奶說的極是。就該這么著，免得和葉紫靈那起子小人攪在一起。”于大娘也松了一口氣，剛才在門外聽見葉紫靈的精彩表演，她還一個勁兒地擔心，嚴玉容會一時犯了糊涂上了她的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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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紫靈和林老爺又在作坊里忙碌了大半天。

一大清早，張先生就興沖沖地告訴了他們一個好消息，前兩天做的那些小擺件小玩意兒，一拿到柜臺上，就被一搶而空，很多人還問，什么時候再有貨，甚至還正了八經簽了預訂單。

張先生說：“我真是沒想到，那些小東西那么受歡迎，葉姨娘定好的價錢，我都覺得太貴了，可那些主顧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當場付了銀子就拿回家了。”

林老爺臉上笑開了花：“那就好，那就好，沒有白費功夫。紫靈啊，這幾天，你看著他們，多做一些。”

“是。”葉紫靈心中也很高興，答應道。

葉紫靈陪著林老爺，看過了已經烘干的那批紅木，又叮囑刨工房和鋸工房要小心做事，不能出任何紕漏，然后吩咐管事的老工匠們要認真把關，這才顧得上去喝口茶。

因為那些小擺件銷路不錯，林老爺對葉紫靈贊不絕口，又催促她趕緊再盯著工匠們做出新的來，所以，等回到林府，天都已經黑透了。

葉紫靈捶打著酸痛的腰和腿，回到了竹影軒。

采瓔比她還凄慘，幾乎要走不動路了。其實，她下午還睡了一覺，而葉紫靈倒是一整天都在工房里忙碌，畫圖紙，測量尺寸，連汗水都顧不上擦。

到了竹影軒，采瓔強打起精神，大聲喊夏荷夏鶯的名字，讓她們趕緊燒洗澡水，準備換洗的衣裳。晚飯倒是不用準備，因為在作坊里吃過了，盡管比較簡單。

“你可算回來了！”林世杰看見葉紫靈終于回家，高興地什么似的，“吃過飯了沒有？”

“吃過了。”葉紫靈上下眼皮直打架，“這都什么時辰了，還能沒吃晚飯？”

“吃過了就好。那么，我托你辦的事兒……”林世杰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葉紫靈都累成了這樣，他還要再給她增添負擔。

“哦，高小姐那事兒呀！”葉紫靈強迫自己清醒一些，不要就這樣睡著了，“你放心吧，大少奶奶，不會反對的。”

“真的？”林世杰又問了一句，可是隱隱約約發現，自己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如預想中那么高興，“你是怎么做到的？”

葉紫靈迷迷糊糊地說：“這你就別管啦，反正今天老爺說了，明天就和大少奶奶說這個事兒。老爺說，只要大少奶奶沒意見，那他和夫人也不會有意見。”

“那要是萬一玉容不答應怎么辦？”林世杰不大相信，雖然他已經見識過了葉紫靈的本領，可是他認為，這樣棘手的事情，沒有個三五天，是絕對辦不成的。

沒有聽見葉紫靈的回答，只聽見“咕咚”一聲，再一看，葉紫靈已經坐在地上睡著了。

林世杰只得將她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又蓋上了一件紗被。

采瓔提著一桶熱水進來，剛剛喊了一聲：“葉姨娘，洗澡啦！”卻被林世杰止住。

林世杰悄聲道：“她已經睡著了，不要吵，讓她好好休息。”

采瓔只得放下水桶，自己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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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來到了，晨光微曦，鳥兒鳴叫，一個晴朗的夏日的清晨。

葉紫靈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叫采瓔來服侍自己起床。采瓔知道她要洗澡——因為昨天沒有洗——將重新燒了一遍的熱水提進來，倒進大木盆里，又將花瓣撒在水中，頓時，空氣中氤氳出淡淡的、濕潤的清香。

葉紫靈一邊脫掉衣服，一邊看了看外面，說：“還早呢，你先出去吧，我泡一會兒。”

采瓔將換洗的衣裳放在一把椅子上，出去帶上了門。

葉紫靈將自己浸沒在溫熱的水中，閉上雙眼，猜測著前天晚上自己走了之后，嚴玉容和萍兒的反應。當然，她并不知道于大娘也為她的計劃的順利實施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她只是預測，嚴玉容肯定會打算阻止高素月進門，而萍兒肯定會多想一層，勸她不要管這閑事。

哈哈，一會兒，要有好戲看咯。

葉紫靈想象著嚴玉容的回答，心中十分愉快。到時候，就麻煩大少奶奶您和新姨娘高素月去好好磨合吧，我葉紫靈恕不奉陪，我還要忙著去賺銀子呢，最好，能將股份也一并賺到手，那時候，我在林家的地位，才會稍稍穩固，就算在林家待不下去，也有了在外面立足的本錢。

雖然葉紫靈——哦不，許悠揚——并不懂得多少歷史知識，因為不感興趣——可多少也知道，妾在古代是什么地位。尤其像自己這樣沒有夫君疼愛、出身又低微的妾，想要過得稍微有尊嚴一些，那就得幾乎拼上老命，還不一定能有人認可。

所以啊，我葉紫靈一定要認清形勢，朝著既定的目標奮勇前進，只要有銀子傍身，管他林世杰以后再納幾個妾呢。

正在憧憬著美好的前景，忽然聽見房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葉紫靈又驚又怕，正在心想這采瓔怎么這么不不精心，竹影軒進來人了都不知道。不可能是采瓔與其他的丫鬟，因為她們進來之前一定會敲門并報上姓名的。

正準備大喊一聲，阻止這個人進來，卻看見，林世杰已經站在了屋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