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在村東頭，距離赤輕的家有些距離，平常三十分鐘的路程，赤輕愣是不到十分鐘就跑到了。

“大夫我妹妹發高燒了，溫度很高！”赤輕不由的提高音量。

女醫生聞言連忙站起來，摸了一下小妹的額頭，燙的趕緊收回手。

“怎么燒得這么嚴重了！”女醫生聲音洪亮，立刻抱起小妹小跑進里面的小診室。

看診拿藥給錢打針，一氣呵成。

丁母跑來的時候，焦急的雙目都是滿含淚水，她匆匆回家了一趟，知道治病要花錢，便將家里剩下的錢全部拿上了，卻不見了丈夫與兒子的撫恤金。

可她也不曾多想，一路跑來，那頭發因奔跑略顯凌亂，大喘著氣，焦急的不知所措時。

就看見走廊的長椅上，赤輕抱著已經打上針的小妹坐在那里。

小妹乖巧地偎依在赤輕的懷中，臉依然是紅彤彤的。

“怎，怎么樣？”丁母跌跌撞撞的走進來，眼里的淚這么一晃險些掉下來。

赤輕張嘴，“阿娘…”

一旁的女醫生就已經開口了，“好在送來的及時，這孩子要是再晚送來些，即便命留下了，怕是這腦袋…”

醫生的話戛然而止。

丁母一聽心有余悸，明白醫生這話是什么意思，只覺得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后怕。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丁母只得連聲道謝，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一團草紙，打開后里面是零零散散的錢，幾分幾毛，這是丁家全部家當，但加在一起都沒有一塊。

丁母臉燥紅，不知該如何是好。

“丁家嫂子，你家大丫已經付過錢了。”醫生拍了拍丁母的肩膀。

說到這個小姑娘，醫生的目光不由的看向赤輕。

瘦瘦弱弱，看著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模樣，但抱著妹妹跑這么長時間也沒有喊累，更是在巨額醫藥費面前毫不猶豫。

但凡當時她遲疑一下，或許就要錯過最佳治療時間了，五塊錢可不是小數目，要知道她在醫務室干活兒，一個月也才十五塊錢，對于丁家更是巨額財產。

想到這，醫生看向赤輕的目光變得十分欣賞。

說完笑著去忙了。

丁母趕緊又謝了兩句，匆匆走到兩個女兒面前，發現大女兒臉色很難看，緊緊抱著小妹，那雙眼睛紅彤彤的布滿血絲，聲音沙啞自責“阿娘……”

剛剛在路上時，她因心里緊張小妹便沒有關注阿娘。

可如今見到比記憶力年輕許多、眼睛還未瞎的阿娘，她眼底的淚水就控制不住往下掉。

那時候的阿娘明明才四十多歲，已經滿頭白發，皺紋如泥濘溝壑，皮膚就像是樹皮一般粗糙，身子佝僂著，就像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

因為她的自私自利。

讓阿娘與小妹付出了太多太多……

“對不起……”這聲道歉，宛如跨過銀河跨過歲月。

遲了整整一世。

丁母心疼地趕緊摟住自家女兒，道：“沒事了，沒事了，大夫說沒事小妹一定沒事的。”

赤輕知道阿娘誤會了她的意思，卻用力的點了點頭。

小妹一定會沒事的。

她低頭看向懷中骨瘦嶙峋的小妹，長期吃不飽飯，小妹看起來比同齡人要小很多，明明已經七歲了，可此時看起來就像是四五歲的孩子。

赤輕眸底堅定。

她一定要帶著家人過上好日子！

小妹在醫務室里住了一夜，輸了一晚上的液，在這個年代，輸液還不普及，醫生說是哪里有炎癥，導致的高燒，不嚴重。

但對于村里人而言，輸液一般都是得了重病，這讓阿娘出去偷偷抹淚了好幾次。

第二天醫生就讓她們回家了。

一路上赤輕都抱著小妹，似乎覺得只要一松手就會從美夢中醒來。

家里與記憶力一樣。

早就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一日三餐最好的便是白米湯，但米粒也就幾顆，如果能加上一點咸菜就是大餐了。

似乎剛剛下過雨，土房子里有一股不好聞的霉味。

其實村里其他人與她家差不多，都是土房，冬天漏風，夏天炎熱。

不一樣的是，她家的男人都沒了，房頂漏了沒人會修，土墻塌了沒人會砌。

母親已經將最好的給她們姐妹倆，可姐妹兩比起尋常人依然更瘦更小。

赤輕將小妹放在家里唯一干燥的床上，小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是在家里，便縮成一團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阿娘，沒事了。”赤輕安撫母親。

丁母眼眶紅腫，不想讓大女兒擔心，趕緊擦了擦眼睛點點頭。

赤輕才將那個灰色的錢袋拿出來，放在母親的手里。

“阿娘，這是剩下的錢。”

阿爹與阿兄去年死在生產隊里，生產隊今年才批下來的這筆撫恤金，阿爹與阿兄出事后，家里日漸窮困，破洞的衣服都沒有破布來布，即便破破爛爛但還能成形的衣服，就將就著穿。

而她，卻用阿爹和阿兄用命換來的十幾塊錢，給一個畜生加餐！

愧疚之色在眼底更加濃郁，那時的她怎么就被豬油蒙了心！

丁母接過錢袋也沒多想，必定是大妹看小妹生病了，趕緊拿錢去醫務室給小妹看病，便點了點頭應下了，從錢袋拿出皺皺巴巴的一毛錢，“大妹，你去買兩個雞蛋給你和小妹補補身子。”

赤輕微微一怔，看著那一毛錢，這是往常家里想都不敢想的開銷。

她卻接了過來，小妹確實需要營養，“好。”

赤輕拿著錢就要出去。

丁母趕緊在后面喊了一聲，“帶上糧票！”

赤輕差點忘了，在這個年代，買什么都需要用票。

買完雞蛋。

等小妹轉醒，赤輕才就開灶，燒火。

家里沒有油，赤輕就去打了半鍋水，用一個家里缺口最少的碗，小心翼翼地將雞蛋打在里面，一點點雞蛋液都不敢浪費。

用筷子敲打將蛋黃蛋清攪和在一起，再倒進去同比例的水，放了幾顆鹽巴，便放在鍋里蒸。

在村里能吃飽就不錯了，所以沒有人去研究怎么吃。

這還是她在城里飯店給人打工時學到的。

不一會兒，蛋香就從廚房里飄出來，濃郁的香氣逐漸從廚房中飄出。

“阿娘，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小妹奶聲奶氣道，黑溜溜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連連咽了幾口唾沫，但絕口不提想吃。

丁母也聞到香味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真的太香了……

多半是隔壁家正在做好吃的。

便揉了揉小女兒的頭，道：“小妹乖，等下小妹也有一顆雞蛋吃。”

聞言，小妹眼睛一亮，期待道：“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