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小宅,三顆不大不小的棗子樹正值成熟。
棗樹下一個小娃娃拿著桿子細致又認真的挑著棗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將挑下來的棗子放到筐子里,細細一瞧,那筐里已經(jīng)有小一半的棗子了。
紅彤彤的,像是孩子的臉頰。
“讓娘親來就好,今日不是到了你上學(xué)堂的日子?”
小小的娃兒嘴角咧開,“娘,我不上學(xué)堂也可以的,就留在家里多做些活計,你也能輕松一些的。”
那女子皮膚白嫩樣貌端莊,明明是富貴的樣子,可一身的粗布,尤其是一雙布滿繭子的手,更是和她的容貌不相襯。
她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搟面杖,袖口挽的很高,“是不是夫子又向你要束脩錢了?”
看著兒子臉上一閃而過的窘迫,她心中有了數(shù),“后日。”
“等娘親賣了這兩日的餅,一定能夠湊足你束脩費,你就能上學(xué)堂了。”
“娘,我不去也可以的,那錢省下來,給你買一雙新衣裳罷!我瞧著你的袖子都破的不成樣子了...”
她低下頭,瞧瞧自己的袖子。
確實。
雖然她已經(jīng)修補又修補,可奈何自己以前實在是不擅女紅,那時候父親寵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從來也不會強迫自己。
回想以前的日子,就好像過眼云煙一樣。
她低頭嘲弄一笑。
都過去了。
如今,她做的個最普通的寡婦,帶著孩子,能活,就很好了。
“不可以。”
她走上前,低下身子,將孩子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捋順,“娘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貴,可卻要知禮成人,不要走歪路,像你父親一樣...”
“娘,我父親不是皇...”
話還未完,他的唇就被堵住,她恍然清楚自己說錯了話,冷下來了臉,“剛才的話以后再也不許說、不許提了,知不知道?”
他懵懂著雙眼,點了點頭,她卻仍舊不放心。
“若是這是讓誰知道了,咱們娘倆就都活不成了。”
當年的兇險恐怖她如今都不敢回想。
若非是沈卿司的人在最后關(guān)頭出現(xiàn),恐怕,她和旭發(fā)都已經(jīng)慘死于她的丈夫。旭發(fā)的生父之手了。
她無意于去探究,他們的幸運茍活是沈卿司一時間的寬宏大量,還是她當年對桑無憂的求助有了用處。
總歸,一切最后塵歸塵、土歸土,她和旭發(fā),還是活了下來。
既然老天叫他們娘倆活著,她一定拼盡全力的好好活下去!
“記住,你的父親姓王,不過是個瓦匠,早些年給人家蓋房子摔死了,這才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艱難的活,你的名字叫王旭,可記得了?”
直到看到孩子鄭重的點了點頭,她才緩緩失去力氣一般抽回自己的手。
可這樣的脆弱孩子還未發(fā)現(xiàn),她就已經(jīng)快速收了起來,接過他手里的棍子,開始打起棗子來,一下好幾個,手下十分有準頭。
“娘你打的真好!你打,我在底下?lián)炱饋恚u了棗子,說不定我明天就能上學(xué)堂了!”
她一笑。
剛剛抬起頭。
此刻眼底什么都看不見,只見一汪碧藍倒影在她的眼底,明晃晃的,都是已經(jīng)熟透的棗子,正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掛在樹梢上。
......
今年,已經(jīng)是永光三年。
天下出了一件大事。
皇帝換了一個娃娃不過十歲的娃娃上去,老皇帝也就是過去的平寧候據(jù)說病入膏肓,已經(jīng)不大能管理朝政了。
他又只有這一個親子,便把皇位傳給了那孩子。
這樣小的孩子做皇帝,底下有想法的人不少,好在他的身邊還有不少的文臣虎將為左膀右臂。
毌丘無章為宰相,上將軍鐵林、左將軍桑海,右將軍霍刀。
四方坐鎮(zhèn),再加上毌丘無章的悉心教導(dǎo)和提點,千帆雖然年紀尚小,可卻已經(jīng)早早展露帝王之相。
頒條例、定法典,大赦天下,懲處前朝弊冗...
整個新朝,呈欣欣向榮之相,雖偶有奸人想要翻身作祟,可卻都很快就被消滅干凈。
皇座之上,小小皇帝端坐,眼神凜冽,像極了某個舊人。
“據(jù)探子報,青州北部此前興起一股不小的勢力,打著復(fù)舊朝的號子拉了近乎萬數(shù)的前朝殘余,只是我朝才建,朕不愿見大興兵馬,也按照先皇之令,讓我朝百姓休養(yǎng)生息,所以最多只能有五千兵馬出征,座下可有誰人愿意去清剿?”
新皇聲音稚嫩,卻語勢威壓浩蕩。
可用五千人對峙一萬人,誰都不敢保證一定能勝利。
此戰(zhàn)役不打不小,可卻很棘手。
勝了,獎賞不大。
可若是敗了,那便是新朝才建后的第一場敗仗,定然要受到懲罰。
新帝清灰雙眸似炯,環(huán)視而下,滿朝文武卻安靜的很。
“臣愿請兵三千,帶兵剿亂!”
獨臂將軍挺身而出,高大身影端正,聲音朗朗。
一時間,所有人都投去或贊賞或僥幸的目色。
......
“可還有其他卿家想要出征剿亂?......朕聽聞鄭家多好漢,尤其是鄭家大二子,還能在京城當街為朕樹立天威懲治平民,實在是行為世范,眾位卿家都要好好學(xué)著才是啊!”
鄭家的幾個官至四品,雖說品級不高,卻身居要職,此刻聽明白皇帝的話,都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事情才不過昨日才出,乃是他鄭家這個不爭氣的二兒子,照著自己家世在街上工人干與人沖突,還對那人當場懲治,雖說不算過分,可這判案的事情原本不歸他們管,說到底也是錯了。
沒想到昨日才出的事情,且已經(jīng)別壓下了,可今日皇上就當朝說了出來。
新皇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若是皇上不嫌鄭家無能,我鄭家兒郎愿意出征剿亂!”
新帝稚嫩的臉上露出淺淺微笑,卻無一人覺得可愛稚嫩,反倒有些不寒而栗。“既然鄭老堅持,那朕的天下可就全都都仰仗您了。朕許了,只是,鄭老要兵何如?”
這樣的笑面虎,簡直比他那冷臉的老子還要瘆人!
鄭老面色一灰,剛才霍將軍已經(jīng)要了三千人了,自己若是要得比他多,豈非是要證明自己不如他?可是本來三千人就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又如何能再減少?
說是前朝殘余舊部,可據(jù)他的了解,那些可都是前朝的精兵強將組成,根本不是什么烏合之眾之類,根本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
鄭老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紫,最后在新皇炯炯有神大眼睛之下,緩緩咬牙道出,“臣也請兵三千!”
至此,新皇的笑容,更甜了。
而功成身退的霍將軍,面上也悄悄浮起淡極的笑容。
這回他承諾給周小飯的假期,看來終于是有著落了,可以帶著她重回故地,回永州看看了。
一想到周小飯聽到這個消息后會露出那憨憨可愛的笑臉,他不自覺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