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岳帝被關起來后，連同那些支持他的反臣也跟著落網。

終于，也到了行刑的日子了。

然而，前來向他道別的不是別人，而是曾經與他交好的九王。

宏岳帝嘆了一口氣，哭笑不得：“最后，也只有你愿意來送我了。”

九王命人將毒酒放下，自己則大方地坐在他身邊，回憶頓時生起。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他們并肩而坐，共同讀書的時候。那時，幾位兄長也都還在。

但那樣歡快的時光，終究是回不去了。

宏岳帝見他陷入沉思，似乎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免感慨：“若無皇位之爭，也許我們都還好好的。”

聽他一席話，九王頓時被拉回了思緒：“曾幾何時，我的確將你視為親兄長。”

“既如此，你為何要隨六弟一塊反我？”宏岳帝質問道，“你母妃位分低下，父皇將你托付給我母妃。”

“她待你不薄吧？我更是處處照顧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對我的？你從頭到尾都是母后的人，她為了自己的兒子，派你來我身邊當臥底。”

“九弟，你可知當初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后，我有多恨？”

九王平靜地回答：“你母妃當真待我不薄？她若待我好，就不會暗中給我母妃使絆子。我母妃不爭不搶半生，卻一直受她打壓。”

“還有你，處置了父皇的后妃，卻連我的生母也不放過。”

“那是因為我想保你！”宏岳帝解釋道，“你并非父皇的兒子。倘若你的身世被人揪出來，你只會被人笑話。”

“為了死守這個秘密，也只有犧牲昭娘娘。”

九王忍不住冷笑道：“怕不是因為，我母妃與母后交好，所以礙著你眼了吧？”

宏岳帝不語。他知道，自己再也騙不下去了。

九王嘆道：“只是我們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卷土重來。我也知道，你登基后一定不會放過我這個‘叛徒’。”

“所以我干脆宣告身亡，與八哥一塊，成立了影門。”

宏岳帝冷哼道：“然后你就借了慕容瑜的身份，對吧？我早該想到的，你詭計多端，又十分能隱忍。”

“那慕容瑜是什么人，我早有耳聞。陰險小人，我當初看中他，也是因為他雖是一條賤狗，卻對主人十分忠誠。”

“沒想到啊，九弟你如此尊貴，為了復仇，連這種人都能夠屈尊冒充。不過也是，你從小到大一直藏得很深。這一次，我還是被你騙過了。”

九王回過頭，看著他心有不甘的樣子，不禁嘆了一口氣：“五哥，皇位于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

“當然。”宏岳帝驕傲地回答，“那可是我跟母妃的心愿。她臨死之前，一直希望我能夠坐上這個位置。”

“可我不這么認為。”九王無奈道，“你看重的從來就不是皇位，而是權勢。因著你母妃，你自小便沒了自由，整日只知讀書。”

“可我卻看得出來，你很羨慕三哥他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房中妻妾成群，父皇與他們的母妃也不曾責怪半句。”

“沒有。”宏岳帝矢口否認道，“我從未羨慕過。”

九王毫不猶豫地拆穿：“那為何你得到皇位后，不但沒有好好治理這個國家，只顧著將美人納入后宮？”

“你的真實本性就是如此。你從來就不是一個當皇帝的料，你只想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已。但身為皇帝，”

“本該心懷天下，而不是昏庸無道。你偽裝了這么多年，覺得當上皇帝后就可以不再偽裝了。其實你錯了。”

“那些百姓何辜？竟遭奸臣欺壓，而你身為一國之君，對此不聞不問。你的三個兒子更是隨了你。”

“要么好色成性，要么心狠手辣。自始至終都只為了自己的利益，何曾想過他人？”

一席話，說到了宏岳帝的心坎里。想起這些年來作踐天下，兒子們一個比一個沒出息，最后還要反他，算不算報應？

良久，他終于緩緩抬起頭，露出了一抹心酸的笑容：“孩童時，我從未想過那個位子。只是我的母妃告訴我，”

“若不爭那皇位，身在皇家有何用？每當我偷懶，她便對我打罵一番。母妃臨死前，仍然囑咐我不要忘了她的囑托。”

想到這里，不禁冷笑了起來：“原來這么多年，我從被動聽話，變成了一種執念了。其實反過來想想，連我自己為何要爭都不知道。”

“大概，是為了讓自己可以徹底地自由吧。”

九王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為他斟上一杯毒酒，恭敬地遞到了他面前：“時辰已到。五哥，該上路了。”

宏岳帝看著那杯毒酒，陷入了沉思：“若還有下輩子，你可愿與我再為兄弟？”

九王正色道：“若我們生在尋常人家，若沒有那么多的權利，我自然愿意與你成為兄弟。”

宏岳帝心中很是感動：“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看在我小時候對你頗有照顧的份上，你能否答應我最后一個要求？”

九王猜到了幾分，立刻說道：“我們會托人好好照顧你唯一的兒子。但如果他長大后做出不利于百姓之事，恕我們難以履行承諾。”

宏岳帝點頭：“有你這番話，我死而無憾了。”

說罷，默默地接過酒杯，痛快地一飲而盡。

不一會兒，隨著酒杯落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宏岳帝也跟著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九王默默地撿起了那個杯子，哀嘆道：“五哥啊，你這一生，就是個悲劇。但愿你下輩子，別再執迷不悟了。”

不久，在九王的建議下，盛熹被托付給了京郊一對務農夫婦照顧。夫婦倆長期無子，感激不盡。

盛烈見狀，回頭問道：“九叔這是想讓他遠離皇城，過著尋常百姓的生活？”

九王點頭：“他爹還有兄長在這城里斗了一輩子，最后都賠上了性命。總不能讓他長大以后又走他們的老路吧？”

盛烈點頭：“但愿他能平安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