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夏。
青云山腰上有一座古樸低調(diào)的雙層竹屋,屋頂匾額上書“如愿”二字,鎮(zhèn)上百姓常喚此地如愿居。
繁茂的竹葉于林海間翻飛起舞,和風細膩芳草萋萋,院里池塘游魚搖曳,圈里雞鴨巡視領(lǐng)地。竹屋四壁打磨得光滑發(fā)亮,房檐角下均掛著彩色流蘇絡子隨風擺動,屋內(nèi)一室茶香氤氳,屋外人影綽約。
村里來顧家打下手的婦人們于田間并作一排,她們有的幫忙摘菜有的幫忙洗菜,而廚房里還有三個城里酒樓借來的大廚,正指揮著幫工切菜。
處處忙碌,又處處井然有序。
“我就說這顧家小兩口定是城里來躲懶的大戶人家,瞧瞧這請客的排場,要說今個兒來的少于三五十人都用不上咱這么多人幫忙。”一個頭發(fā)微卷的婦人嘀咕道。
旁邊人附和,“的確,而且來的怕是都非富即貴,我聽說顧家那個月姑娘可是直接上鎮(zhèn)里買了一整頭豬,就為今日宴席做菜。若他倆是普通百姓,哪能隨隨便便就這手筆,一整頭豬啊,要是擱俺們家,不知道要吃多久。”
“嗨,所以說人比人氣死人呢,咱們沒投好胎,注定沒人家那富貴命。”
“還是顧家娘子命好啊,嫁了個這么多金的丈夫,別看顧老爺沒了一只手,可那臉,嘖嘖,就是咱們村里,不,就是咱們鎮(zhèn)上都找不出比他更俊俏的。若叫我選,一個四肢健全的和一個顧老爺,我也選顧老爺。”
“嘖嘖嘖,瞧給你酸的,還你也選,人顧老爺能瞧上你?是顧娘子不夠貌美還是顧娘子不夠有趣?你有啥能和人家比的?怪不要臉。”
“哎你這人,我就說兩句玩笑話你還咋當上真!我兒子都多大了我肖想人丈夫,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嘛你!再胡謅小心老娘撕了你的嘴!”
“我可沒說你肖想,你自己要對號入座那就說明你心思不純!你自己本來就有問題!”
幾人眼看就要掐起架來,阿無耳朵一向很好,聞言又猛猛劈了幾塊柴,叮咣一頓亂砍,婦人們悄悄閉了嘴。
顧承允扶著董嬌從竹屋出來,一路緊張得東張西望,生怕有什么危險逼近。
董嬌被他這如臨大敵的模樣逗笑,推了推他,“做什么呢這么謹慎,我這才三個月,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你不用這么緊張的。”
“如何能不緊張,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若有什么閃失,傷到的可是你,我舍不得。”顧承允很堅持。
他如今說起體貼話來半分不害臊,董嬌反倒先羞紅了臉,“快去問問村正咱們借的桌椅什么時候送來,我估計午間就有客人來了,你催他們抓緊些,別人到了桌椅沒到無處置臀,這不是叫人家笑話咱們。”
自從阿嬌懷孕后反倒比從前面皮薄了,顧承允含笑睨著她微微發(fā)紅的面頰,在她發(fā)頂溫柔落下一吻。
“好,為夫這就去。”他轉(zhuǎn)身喚來月離,“照顧好夫人。”
“知道知道,大哥你一天要說八百遍,我耳朵都要起繭子啦!”月離吐槽。
顧承允面不改色,“起繭子了也要聽。”
旁人看他們夫妻如此恩愛,紛紛投來艷羨的眼神。
董嬌舒了口氣,看著院里各處井井有條,她上前幾步高聲道:“今日我顧家家宴有勞諸位鄰里幫襯,一會兒灶房里做好飯菜,各位嬸子姐姐們各拿一份喜歡的回去就當圖個好彩頭,同樂同樂。”
院里婦人們聞言喜上眉梢,她們上顧家?guī)凸け揪褪怯绣X拿的,如今主家還附贈食物,這如何能不高興,要知道顧家準備的可都是大菜啊!這般精細的佳肴,她們平日里可舍不得買來吃,況且那還是城里會仙樓廚子的手藝,越想眾人越覺得占了大便宜,手上活計更麻利了。
將一切打點清楚,她望著上山的小路愈發(fā)興奮,再一會兒,再一會兒就能見到他們了!
......
午時,林間小道上逐漸響起人聲,孩童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如山間鳥雀,稚嫩又清脆。
“娘,這位大姨母是誰呀,小玉以前見過嗎?”董苒璇懷里白白嫩嫩的小丫頭望著四周好奇問。
苒璇捏了捏女兒的臉,“這位大姨母是母親的遠方親戚,小玉以前沒見過呢,不過小玉若是見了,一定會喜歡她的。”
“那她會喜歡小玉嗎?”
董苒柔湊到小玉跟前點了點她的鼻子,“會呀,大姨母肯定也會喜歡小玉的。”
姐妹倆相視一笑,率先朝山上的如愿居步去。
二人身后是閔瑤和董懷瑜帶著昭郎,閔瑤與董懷瑜并排,昭郎最后,滿臉委屈。
自從他默許了娘和這位玉老板后,娘就愈發(fā)偏袒這個老男人!如今更是來見姑姑還要帶著他!要知道三姑跟四姑的丈夫都沒能同行,他憑什么啊!娘真是偏心!
“念瑾,快跟上來,這會兒又不著急見姑姑了?”閔瑤回頭見兒子離得遠遠的沒忍住揶揄。
董念瑾氣哼一聲,“我走前面!”
說完,邁著腿越過二人,隨董苒柔和董苒璇先行一步。
閔瑤瞧他那酸溜溜的樣子愈發(fā)覺得好笑,她悄悄拽了拽董懷瑜的袖子,“從前你說時機未到還不能告訴昭郎,如今先皇已去,是時候了吧?”
董懷瑜反手牽住閔瑤,“嗯,是時候了。”
一行人剛剛上山,山腳下又停了數(shù)輛精美華麗的馬車。
謝叔游率先跳下車來,吩咐小廝提上伴手禮,等后方的友人跟上。
“你怎么帶這么多東西?這,我就帶了一提,跟你比起來實在顯得我小氣,要不你分我點?”秦良彥厚臉皮的同他打商量。
謝叔游好笑,這家伙還是跟從前一樣的馬虎性子,“早給你準備好了,喏,這兩提都是你的!”
秦良彥哈哈大笑,搭上謝叔游的肩膀,“不虧是謝大人啊,就是周全,好兄弟!”
林景和蘇小樓隨后,見狀紛紛搖頭,秦良彥這廝如今都成家立業(yè)了依舊還是從前那副沒心肝的樣子,要不是新皇就喜歡他這份爽直率真,他哪能爬到如今位置。
“要帶的東西都拿好了嗎,拿好咱就上去了,家仆一律留在山腳,勿張揚。”林景吩咐道。
蘇小樓跟著補充,“對,不相關(guān)的人就別帶了,此回陛下說了,要咱們低調(diào)行事。”
秦良彥瞅了瞅后方,見沒有隊伍再跟上,他小聲問謝叔游,“陛下呢?早前不是聽說他也要來,怎的,這是不打算微服私訪,要擺儀仗出行啊?”
謝叔游翻白眼,“你沒聽小樓說陛下喊低調(diào)行事。”
林景無語,率先一步朝上,“朝中事務繁多,陛下抽不出空來,況且他若悄然離京,宮里那幫老東西還不得急得把天捅破了?”
蘇小樓低嘆一聲,心想下次得給秦良彥配點補腦的藥方。
但有一說一,蘇小樓總覺得董嬌那家伙就是篤定陛下來不了才給陛下去信的,不然若沈姑娘要來......不愧是她,這精于算計的本質(zhì)又暴露了。
四人左右手不得閑,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山。
沒多久,又有馬車來了,是莊家父子。
莊臨如今已是官老爺?shù)牧钭穑轮虬绺粦B(tài)轉(zhuǎn)換,但一想到要見小姐,他又就覺得自己穿成這樣不得體,有炫耀的嫌疑。
“要不我還是換了吧,咱們莊家能有今天全靠小姐幫扶,如今小姐和姑爺歸隱山林,我穿得這么張揚,多不合適啊。”莊臨說著就準備把外袍解開,換上他早就準備好的粗布麻衣。
莊明輝按住父親慌亂的手,笑說:“爹!小姐是什么性子您還不清楚?她當初不遺余力照顧莊家,不就是為了讓我們能過得好,如今我有功名在身,大哥和您也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她見咱們這般當高興才是。若你再換回以前那副窮酸模樣,豈不是叫小姐擔心?”
莊明耀也跟著點頭,“小弟說得是,爹您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吧!走啦!”
莊臨被兩個兒子說服,笑著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皺,“對,你們說得對,咱們是不能再叫小姐掛憂了。拿上東西,咱們上山!”
小山一般的禮物三人雙手都提不下,最后還是莊臨找了根木棍,一前一后把準備的禮品挑上,才慢慢朝山上去。
“哎哎哎!等等我們呀!”
背后又有人聲,但前行的三人并沒聽見。
何嘉裕懊惱地跺了跺腳,“莊大伯耳背就算了,怎么明輝和明耀兩個也這么沒耳朵。”
董苒娟揪了他一把,“這么遠的距離他們能聽見才怪了,還不趕緊把你兒子弄下來,還在車上睡著呢。”
一提到那如小豬般吃得好睡得香的大胖小子,何嘉裕苦惱,他兒子要是能有昭郎三分就好了。
何正業(yè)似乎看穿了何嘉裕的心思,摸著胡子從車上下來,“龍生龍鳳生鳳,你小時候是什么樣子,你兒子自然是什么樣子。”
“爹!”何嘉裕急眼。
何正業(yè)哈哈大笑,“忘了你小時候多胖了?還記得當年你上侯府廚房偷東西吃,差點被阿嬌一腳踹進火坑里把頭發(fā)燒了,若你當時瘦點兒說不定能靈活躲過,可偏偏你胖啊。墩兒如今這樣,是你親生的無疑了。”
董苒娟掩唇輕笑,“爹,嘉裕從前還被長姐踢過屁股呢?”
“那可不,”何正業(yè)拽起自己一綹頭發(fā),“當時他腦袋離火坑就一點距離,頭發(fā)都燒掉這么多。要不是阿嬌有分寸沒真把他往灶坑里踢,不然可就毀容嘍。”
何嘉裕黑著臉把胖兒子從車里抱下來,頭也不回的先往山上去了。
隨著時間流逝,山下的馬車越來越多,鎮(zhèn)上村民見狀全部傻眼。
一是他們沒見過這么富貴的車輛,二是沒見過這么多富貴車輛全部齊聚一堂,繼而對山上如愿居的夫妻更加敬畏。
最后到的是從北境趕來的嫣娘和魯之平,還有曾經(jīng)星樓里和顧承允最為交心的幾個星宿,他們?nèi)缃窠砸讶胧耍匣实廴ナ篮笮禄式庸苡靶l(wèi)暗衛(wèi),徹底撤了他們身邊的監(jiān)視,不然眾人還不敢來參與這次聚會。
新皇的確有膽識,揚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們既然已經(jīng)歸降報效朝廷,李堯就信他們沒有二心。
他的這份豁達和氣魄叫星宿們敬佩,也愈發(fā)感激少主從前的良苦用心,能以真面目活在陽光下,實乃人生之大幸。
“別發(fā)呆了,走吧。”魯之平提醒道。
嫣娘望著清幽靜謐的林間小道有些恍惚,“我們真的等到這一天了。”
魯之平點頭,“是啊,這一天終于來了。”
嫣娘只覺喉嚨發(fā)緊,眼里有什么東西要鉆出,她喃喃:“真好,真好。”
幾人收拾好東西上山,待到傍晚,夕陽開始下沉,又有一輛馬車匆匆趕來。
剛剛停好,趕車的姑娘一襲青衣從車上跳下,嘴里催促:“沈姐姐快些快些,咱們是不是要來不及了!”
沈清茹從車里鉆出,無奈的瞅了眼顧婉寧,她就不該相信這丫頭說自己能行,若不是她走錯路,她們早就該到了!
收到信時沈清茹本是打算自己來的,結(jié)果出發(fā)前遇到了顧婉寧,董嬌在信里道盡量還是越少人知道越穩(wěn)當,非必要的人就別讓他們來參加了,顧婉寧便提出不帶仆從由她趕車。
沈清茹本來持懷疑態(tài)度,但看顧婉寧拍著胸口說自己一定能行的模樣著實把她唬住同意了,結(jié)果就是兩人走到半道迷失方向耽誤了兩天......
罷了,好在是趕上了,不然她是真要把這丫頭的耳朵擰掉!
她把車上的禮物往下順,“來得及,快拿上東西,我們上山。”
......
懷著激動的心情,董嬌一早上都坐立難安,直至望見幽徑終于映出人影。
她站在屋前躊躇徘徊,看著那些身影從模糊到清晰,她驀地紅了眼。
“阿嬌!”
“姑姑!”
“長姐!”
剎那間,淚如雨下。
董嬌飛奔至眾人身前,望著許久不見的親人,皆是忍不住哭出來。
“柔兒璇兒,你們都還好嗎?”她拉著眼前兩個已梳上婦人髻的妹妹問。
“長姐,我們一切都好!你看,這是玉兒,我的女兒。”董苒璇把孩子遞給董嬌。
董嬌瞧著眼前軟軟糯糯的小姑娘喜笑顏開,璇兒愈發(fā)圓潤,看來在唐家過得很舒心,她抱了抱小丫頭,“美,和你真像,日后長大定也是個美人胚子。”
董苒璇笑著把孩子抱回。
“柔兒你呢?”她又問。
董苒柔按了按眼角,輕聲說:“我也很好,長姐,我成親了。”
“真的?什么時候的事?”董嬌驚訝,“新郎是誰?他待你好嗎?”
“年初的時候,他叫高文霖,如今在千宇書院任教,待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待你好我就放心了!”
望著長姐真心為自己高興的眼神,董苒柔慶幸自己走出了迷障,不然她真的無顏再見長姐。
董念瑾見她們姐妹半天敘不完舊,悄悄往董嬌跟前站,董嬌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裝作毫不在意卻處處漏洞百出的小子。
“昭郎......”望著走時還不到自己腰間的孩童如今已和自己差不多高,董嬌笑著抹淚,拉著昭郎上下打量,“長高了,也壯了不少,長得真好。”
董念瑾還是想一頭扎進姑姑懷里,可如今的他已經(jīng)九歲是男子漢了,要顧著男女大防,只好跟著擦淚笑答:“嗯,就算沒有姑姑督促我也有好好吃飯好好念書好好習武,自然長得高長得壯。”
董嬌揉了揉少年的頭,“那就好,那就好。”
閔瑤和董懷瑜攜手上前,董念瑾有些抗拒,但還是把情緒壓在眼里,董嬌一眼就看了出來。
想來哥哥和嫂嫂還沒有告訴昭郎真相,為的就是等這一天一起解開謎底。
她拉著昭郎與兄長夫妻二人面對面,哽咽著聲道:“阿兄,歡迎回家。”
一句阿兄,董家?guī)讉€姐妹全部愣在原地,包括董念瑾。
他們自然知道董嬌嘴里的阿兄代表著什么,從董家傾覆至今,快十年了!盡管她們口上不提,但心里都從不曾忘記這個大哥,她們血親的大哥!
“長姐,你說什么?”董苒柔看了眼面前的面具男子不確定的問:“你說他是......阿兄?!”
“真的嗎?!”董苒璇也捂著嘴滿臉不可置信,“大哥,真的是你嗎!”
閔瑤側(cè)頭抹淚,董懷瑜雙眼通紅,他猶豫再三還是取下面具,沙啞著聲音回:“是我,讓你們苦等了,是阿兄不對。”
望著他臉上交錯的傷痕,董家女眷們瞬間哭作一團,心中鈍痛,她們曾經(jīng)那般風華正茂的兄長,如今竟成這副模樣,若非死里逃生......
不管怎樣,還好他活著,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活著就好!
董念瑾整個人呆若木雞,他曾幻想過父親穿著戰(zhàn)甲手持長槍坐在馬背上的樣子,也幻想過父親手挽長弓教他射箭糾正他錯誤動作的樣子,甚至還幻想過父親拿著戒尺打他手心的樣子。
唯獨沒想過,父親傷痕累累的樣子。
曾經(jīng)的董家瑜少爺,那可是讓先皇都稱贊有大將之風的少年,而如今卻這般狼狽......
董懷瑜望著眼中盡是掙扎的兒子苦笑,“對不起,是不是我這個父親讓你失望了......”
董念瑾咬唇,半晌后道:“不,沒有失望,我很驕傲。”
這兩年在京中,他早從晏叔口中聽聞南境有位戴面具的奇人,每次帶兵出征都能殺南齊人個措手不及,而顧大人攻打南齊時,也正是這位面具小將帶人喬裝入青陽城,為我軍開辟通道,其功甚偉。
但戰(zhàn)勝后,這位面具小將卻消失了,他說他不需要功勛也不需要賞賜,保家衛(wèi)國不過是身為梁人的己任,所以他不顧林將軍及閔將軍的挽留,獨自離開了軍營。
董懷瑜不禁將這位面具小將視作偶像。
在京中昔年茶館見到玉老板時他還想過玉老板會不會就是那個面具人,但看玉老板身板那么薄弱,跟自己想象中魁梧的形象不符,加之他又分走了母親的關(guān)注,董念瑾就對此人起了敵視。
而今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親,董念瑾眼眶泛紅,原來他的父親從來不是逃兵,他就是英雄!
董嬌見董念瑾那兩個字遲遲說不出口,她推了推少年的背,“傻孩子,還不叫人。”
董念瑾捏拳,“父親,歡迎回家!”
閔瑤側(cè)頭,捂住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雙肩止不住發(fā)顫。
董懷瑜將兒子一把攬入懷中,滾燙的淚水從眼眶中噴涌而出,他哽咽著:“能有你這樣的兒子,為父也很驕傲!”
“都進屋坐吧,以后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說。”顧承允走到董嬌身邊將她牽住,“你該吃藥了,我已經(jīng)讓月離給你備好蜜餞,不苦的。”
聽見董嬌得吃藥,董家眾人立馬緊張起來,昭郎更是擠開顧承允拉著董嬌問:“姑姑你是哪里不好嗎?為什么要吃藥?可是病了?”
董嬌失笑,摸了摸自己還不顯懷的肚子,“我哪里都好,是為了讓這里的小家伙能茁壯成長才需要吃藥。”
“真的?!”
家里人頓時炸開了鍋。
董苒璇:“哎呀,那快進屋里坐著,別站著說話了呀!”
閔瑤:“幾個月了?反應可厲害?愛吃酸的還是辣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給董嬌捧著進了竹屋,生怕她多站一會兒會累著,徒留三個男人定在原地。
顧承允神色有些可憐,那不是他媳婦兒嗎,怎么董家人一來就這么水靈靈的給搶走了。
董懷瑜好笑的拍了拍妹夫肩膀,“習慣就好,當初你嫂子懷孕時,祖母和二嬸也是這樣。”
董念瑾見自家老爹往里進,想了想跟著蹦出一句:“姑父,我也去看姑姑了,你節(jié)......呸,不是,恭喜!”
望著這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顧承允嘴角揚起,有家人在側(cè),真好。
......
隨著夕陽沉落,如愿居外的院子里已坐滿了人。
望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孔,董嬌和顧承允心中皆是感動。
時隔三年,他們終于能和從前一般,把酒言歡談天說地,再也不用顧及身份地位而畏首畏尾躲躲藏藏。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咱等下去,賓客們該餓得慌了。”顧承允輕聲道。
董嬌望著山下上來的路眼里有些失落,盡管院里期待的人大多都已見到,但還有兩人......董嬌沒想到她們會缺席。
“嗯,開始吧,也不好叫大家餓著肚子一直等。”
“好。”
兩人達成共識,顧承允起身舉杯,眼眸神采奕奕,“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很感謝諸位親朋友人能于百忙中抽空來參加我與阿嬌舉辦的家宴,此回家宴除了慶祝我等久別重逢情誼不衰外,更重要是,慶祝大梁江山太平,海晏河清!”
“好!說得好!情誼不衰,山河太平!我們干!”
院里一眾男子紛紛舉杯與之對飲,女眷們也笑著抿了小口,眾人同樂。
“這第二杯酒,我祝各位前程似錦,闔家美滿。”顧承允又給自己斟滿,“有個消息我一直未來得及通知大家,其實我與阿嬌在游歷途中已經(jīng)結(jié)為夫妻,本想是想請諸位親朋前來觀禮見證,但當時時機不宜便未聲張,在此,顧某向諸位賠個不是,特別是董家親朋,顧某自罰三杯。”
其實這些事董嬌在信里已經(jīng)告訴了董家人,他們能理解小夫妻當時的不易,見顧承允這般珍視董嬌心中愈發(fā)放心,自然不會計較。
況且他二人是當初老太太親口認下的,就算沒有那個形式,在他們心里也早已認下這門婚事。
秦良彥等人自然沒得到這等重要消息,此時聽聞不免起哄。
“喲,這么大的事兒都沒通知我們,那就是沒把咱當兄弟啊!”秦良彥左右吆喝,“兄弟們,顧大哥的喜酒咱是沒吃上,但今天,咱是不是得叫他補回來啊?”
謝叔游等人紛紛附和,“那確實,喜酒都沒喝上,的確是顧大哥吝嗇了,今日必須罰他!”
蘇小樓:“就是!待這三杯喝完,可不會放過你!”
顧承允大笑應下,“好!那就今日補上,家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水!必叫你們盡興而歸!”
“哈哈哈,好!”
“來!干杯!”
眾人飲過第二杯,顧承允繼續(xù)斟酒,“這第三杯......”
“等等等等,別急!還有我們!”熟悉的女聲從小徑傳來,顧承允手一頓。
回頭,只見顧婉寧扛著一堆禮盒,還拉著氣喘吁吁的沈清茹,兩人十分狼狽的站在路口,顯然累壞了。
“你們這是......”
“啊......這山也太難爬了,兄長,你得想辦法把路修一修才行啊!”顧婉寧抱怨道。
路?眾人迷惑。
沈清茹咬牙,這丫頭真是氣死她啦!非要說那大路太饒要帶她走小路,她的直覺不會錯,結(jié)果......
她發(fā)誓,她再也不會相信顧婉寧的方向感!再也不會!
董嬌看著夕陽沉落時分趕來的二人不禁熱淚盈眶,原來她們沒有失約!她們來了!
她起身,互相奔赴。
“你們怎么現(xiàn)在才來,我方才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董嬌聲音有些委屈。
沈清茹見這人欲要落淚有些慌亂,趕忙把她拽住,“別哭別哭,從前也不見你這般感性的,怎么如今還未說著兩句就要落淚,你這是要我愧疚死嗎......我們沒打算失約的,是路上耽誤了點時間,這不,還好趕上了。”
“對不起啊嫂嫂,是我?guī)蚪憬銇頃r走錯了路,不然我們昨天就該到了,還能提前與你敘敘舊。”顧婉寧不好意思的撓了撓下巴。
董嬌笑開,“沒事沒事,能來就好,來了就好。”
她引著二人落座,沈清茹拽著她的手卻一顫,她驚訝的望向董嬌,“你!”
董嬌拉著她示意別聲張,“嗯!還不到三個月,先別說。”
沈清茹原本是打算此回見過阿嬌知道她一切都好以后就回自己醫(yī)館去的,此時得知董嬌懷孕,她立馬改了主意,“你這還有空屋子嗎,我要住下。”
這不容拒絕的口氣讓董嬌心里一片溫暖,她當然明白沈清茹的打算,“多得很,你想住哪間住哪間。”
顧婉寧一聽不干了,“那我也要住下!”
沈清茹瞪她,“你不回七劍門了?”
顧婉寧咧著個嘴,“不回了,七劍門是師兄妹們的家,不是我家,我如今都到自己家了,還去別人家做什么,嫂嫂可愿收留我呀?”
董嬌戳了戳她的小腦袋,“當初修這個竹屋時,你兄長就說一定要給婉寧留間屋子,你覺得會少了你的住所?”
顧婉寧嘿嘿一笑,“我就知道,這里才是我家!”
見她們?nèi)嗽捦辏櫝性市θ輰櫮缤蚨瓔桑麚P聲:“這第三杯酒,我想請夫人來提。”
顧承允的這個提議沒有人會反對,因為在在場眾人心中,董嬌不輸世間任何男子。
見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自己,董嬌也不扭捏,她以水代酒舉杯看向眾人。
“真的很感謝大家能來,我董阿嬌何德何能能擁有如此多的摯友親朋,感激之情難以言說。這第三杯酒,先祝大梁山河無恙,再祝我們情誼地久天長,最后祝所有親朋歲歲歡顏。”她手臂輕抬,“愿我們余生皆能得償所愿!事事如愿!”
“干杯!”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