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柔恐慌到極致,一股灼熱的憤怒猛地從心底竄起。
憑什么?!
憑什么她陸似就能永遠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看螻蟻般的眼神看著她?
仿佛她王婉柔所有的算計,所有的狼狽,在她陸似眼里,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根本不值一提!
又是這種,這種被徹底忽視,被當作空氣,被踩進泥里還不配得到對方一個眼神的傲慢,跟顧旻一樣!
她算什么東西?
憑什么她連看自己一眼都覺得多余?!
王婉柔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劇烈顫抖。
“??!混蛋!”
王婉柔心口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著,終于再也承受不住了。
一聲壓抑又破碎的怒吼終于沖破了緊咬的牙關。緊接著,是再也無法控制洶涌而出的淚水。
自尊被踩在腳下反復摩擦,自己所有努力在對方眼中不過是一場滑稽戲。
王婉柔蜷縮著身體,抱著劇痛的手臂和膝蓋,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在空曠的通道里回蕩,帶著無盡的委屈,憤怒,羞恥,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她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算計,所有想要證明自己“已經蛻變”的渴望,都在這一刻,徹底化為烏有。
可笑的是,那個人甚至不屑于給她一個嘲諷的眼神,只是像拂去一粒塵埃般,漠然離去。
……
寬敞的會議室里,巨大的環形會議桌泛著沉穩的光澤。
空氣有點悶,只有中央空調呼呼送風的聲音和投影儀低沉的嗡鳴。
各部門的leader坐得筆挺,氣氛無形中繃緊了弦。
陳鉞不是作為安全部的代表,僅僅是他老爹強硬揪來的,坐在靠后的位置,昨夜玩嗨了,現在有點兒犯困。
他修長的手指間懶洋洋地轉著手里那支價格不菲的金屬筆,目光偶爾掠過前方的投影幕布。
偶爾流露出一股“這跟我有多大關系”的無聊。
他對老爹說的“繼承公司”根本沒什么具象的概念,但又反抗不了老爹這座高聳入云的高峰。
而,王婉柔作為“FAD項目組”的核心成員,至少她自己堅信不疑,緊挨著項目負責人陸似坐著。
她努力挺直腰板,學著陸似的姿勢微抬下巴,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平板屏幕,想撐住那份“淡定范兒”。
可她第一次坐到這種場合,仿佛小白兔跑到了虎狼環飼的斗獸場。
緊張到,嘴角抿得發白。
財務、市場分析的匯報結束了。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下面,請研發中心‘FAD項目’負責人,研發中心高級工程師,陸似,匯報項目最新進展?!?
“陸似”這個名字像帶著靜電,讓有點昏昏欲睡的空氣“滋啦”一下醒了神。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陳騁那漫不經心的視線,都齊刷刷地轉向了那個從容起身的身影。
因為她所負責的項目,被大老板親口說是公司的未來重點發展方向。
因為她這個人是大老板親自去學校招來的,僅此一人。
因為這個人是陸似。
陸似站起來,動作輕得幾乎沒聲音,平底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走向講臺的步子不疾不緩,一身剪裁極好的深灰色西裝套裙,線條干凈利落,襯得她身形清瘦冷淡,還有幾分莫名的柔和。
頂燈的光打下來,照出她略顯冷感的下頜線,挺直的鼻梁,還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靜得像古潭水,吸光了所有情緒,一絲波紋都不泛。
眼瞳是極致的黑,仔細看邊緣似乎又凝著點冰碴子似的藍。
當她眼皮一抬,目光平平地掃過全場時,那感覺不像人在看人。
會議室里的空氣好像瞬間變得稀薄了。
呼吸都輕了。
沒有開場寒暄,沒有廢話。
陸似指尖在講臺觸控屏上一點,巨大的投影瞬間亮起。復雜的結構圖、跳動的數據曲線,像星辰圖一樣在她身后鋪展開。
她開口了。
聲音不高,甚至有點實驗室里泡久了帶出來的那種冷靜調調。
沒有抑揚頓挫的煽情,也沒有故作深沉的停頓,就是平鋪直敘,邏輯嚴絲合縫。
“基于我們研發的新型改性電極材料,”她的指尖劃過屏幕,“低溫環境下的性能衰減問題得到顯著改善?!?
她語氣平穩,“通過在電極材料內部構筑特定納米結構,該材料在-40℃極端低溫條件下,儲電容量及放電穩定性均提升至原有水平的近三倍?!?
那些材料名稱、性能參數、工藝節點,從她嘴里說出來,沒有一絲賣弄,就像在陳述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
她的思路清晰得像條高速公路,把復雜的技術問題拆解得明明白白,一層層推進,讓人不服不行。
最后,市場前景的預測圖在她指尖切換,精準得仿佛能掐準未來的脈搏。
“……這不僅是電極材料本身的技術突破,”她環視全場,“其將有效突破高寒、高空環境對無人機續航能力的限制?!?
她的語氣平穩卻極具說服力,“這一成果將幫助公司在高空長航時無人機市場構建核心技術壁壘,從而占據競爭優勢地位?!?
這并非單純的前景展望,而是基于技術驗證的明確判斷。
她就站在那里,本身就成了“強大”和“絕對掌控”的代名詞,一種因為過于純粹理性反而顯得冰冷懾人的力量。
陳鉞手里轉得飛快的筆,不知什么時候,徹底停了,他自己都沒察覺。
他身體微微前傾,脖子抻著,幾乎屏住了呼吸,目光像被強力膠水死死粘在了講臺上那個身影上。
陳鉞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不止一次從父親口中聽說“陸似”這個名字,但這是他頭一回,離得這么近,看得這么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工作狀態下的陸似。
是原版的陸似!
不是王婉柔!
之前王婉柔那些硬裝出來的樣子,那種對她反差表現的好奇……在這一刻,在眼前這個女人散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強大氣場面前,瞬間變得無比可笑。
像劣質的紙殼子糊的戲服,被真正的寒鐵利刃輕輕一碰,就碎成了渣,連點響兒都聽不見。
陸似身上透出來的那股勁兒,根本不是模仿能學得來的。
那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深得像能把人吸進去、連骨頭渣都不吐的無底深淵。
她往那兒一站,一張口,整個會議室就像被她攥在了手心里,空氣都沉甸甸地往下壓。
她手指頭在屏幕上劃拉,那些天書似的圖啊、數啊,就跟活了一樣,服服帖帖地按她的意思走。
這哪是匯報?
在陳鉞眼里,這分明是馴獸!
陳鉞感覺自己的魂兒都被一股看不見的蠻力給薅走了,狠狠摁在了陸似身上。
之前因為王婉柔那些蹩腳模仿而生出的那點好奇,一點“這女人有點意思”的探究,甚至是那被冒犯后滋生的那點扭曲的刺激感,被她那股子笨拙的倔強勾起來的那點扭曲的,想撕開她看看的壞心思……全沒了!
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連點火星子都沒剩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原始、更野蠻的情緒,像挨了一記悶棍,腦子嗡嗡響,心口卻像被點了一把野火,燒得他口干舌燥!
他死死盯著陸似,像一頭被無形牢籠困住的野獸,眼睛發紅。
她像一座驟然在他眼前拔地而起的,裹著萬年寒冰的孤峰,高得離譜,冷得刺骨。
那陡峭的懸崖峭壁明明白白寫著“生人勿近,凡人滾蛋”!
可偏偏是這極致的高度,這純粹的、拒人千里的冰冷……像最烈的酒,最毒的鉤子,散發著一種要命的、能把他腦子燒糊的吸引力!
他忘了喘氣,忘了周圍那些正襟危坐的傻缺同事,忘了頭頂嗡嗡響的投影儀,更忘了身后不遠處還坐著個叫王婉柔的女人。
陸似。
這個名字像烙鐵一樣,狠狠地燙在了陳陳鉞心尖上。
……
王婉柔坐在原地,整個人僵得跟剛從冷庫里拖出來的凍肉,梆硬,還冒著森森寒氣。
她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道發自陳鉞方向的目光,像兩道燒紅的烙鐵,滾燙,炙熱,劃過她的眼前,“噗嗤”一聲捅穿了她那層費勁巴拉糊起來的“高冷”紙殼子。
那目光,然后,像餓了三天的野狗見了肉骨頭,貪婪地、死死地、眼珠子都不帶錯一下地,全糊在了陸似的身影上。
那目光里再也沒有對她的困惑!沒有探究!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屬于她王婉柔的痕跡!
只有全然的、被徹底征服的震撼,是靈魂被攫取的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