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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愷撒:巨人的一生
  • (英)阿德里安·戈茲沃西
  • 16221字
  • 2024-02-21 16:55:32

二 愷撒的童年

他出身最高貴的尤利烏斯氏族,祖先血統(tǒng)可上溯到安喀塞斯和維納斯——所有研究古代史的人都認可這種說法——他的外貌遠遠勝過其他所有公民。

——維萊伊烏斯·帕特爾庫魯斯,公元1世紀初[1]

這個愷撒身上有許多個馬略。

——蘇拉[2]

按照現(xiàn)代的歷法計算,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出生于公元前100年7月13日。日期是確定無誤的,年份則有一些疑問,因為蘇埃托尼烏斯和普魯塔克寫的愷撒傳記的開頭部分都遺失了。有幾位學(xué)者將他的出生年份定為公元前102年或前101年,但他們的論據(jù)不是很有說服力,普遍的意見仍然是公元前100年。根據(jù)羅馬歷法,愷撒出生于蓋烏斯·馬略和盧基烏斯·瓦列里烏斯·弗拉庫斯擔任執(zhí)政官的那一年,也就是“建城紀年”第654年,日期是羅馬歷5月的“月中日”之前的第三天。在羅馬歷中,每年是從3月開始的。后來在愷撒擔任獨裁官期間,他出生的這個月被更名為“尤利烏斯”(Julius)以示紀念,也就是現(xiàn)代的7月(July)。“月中日”是這個月的第15天,但是羅馬人從某個日期往前或往后推算的時候,會把這一天也算在內(nèi),所以愷撒的出生日應(yīng)該是13日。

在羅馬,一個人的名字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揭示他的社會地位。愷撒擁有羅馬公民所特有的完整的三個名字。第一個名字是個人名,其功能與現(xiàn)代的名差不多,用來區(qū)分一個家族內(nèi)部具體的成員,在非正式的談話中使用。大多數(shù)家族的一代代男性成員往往使用同一個名字。愷撒的父親和祖父都叫蓋烏斯,尤利烏斯家族許多代的長子可能都叫作蓋烏斯。第二個名字是最重要的氏族名,因為它是這個人所屬的“氏族”(由許多血緣相近的家族組成的集團)的稱呼。第三個名字是家族名,說明這個人屬于氏族的哪一個具體分支,但即便是許多貴族家庭也沒有第三個名字。愷撒的主要對手格奈烏斯·龐培和他的副將馬克·安東尼的家族都沒有第三名。有些人會得到一個額外的、半正式的綽號,而且羅馬人幽默感極強,所以這種綽號一般用來取笑其主人的外貌。龐培的父親被稱為“斯特拉波”,意思是“斜眼”;愷撒的一個遠房親戚叫作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斯特拉波。愷撒始終沒有得到一個額外的綽號。他是個男孩,所以得到了完整的三個名字,但假如他是個女孩,就只會有一個名字,即氏族名的陰性形式。愷撒的姑姑、姐妹們和女兒都被簡單地稱為“尤利婭”,尤利烏斯氏族的所有女性成員都叫這個名字。如果一個家庭有不止一個女兒,那么正式的場合里就在名字后加上數(shù)字,以示區(qū)分。男女名字的差異很能說明羅馬世界的特點。只有男性可以參與政治,而在競爭激烈的政界,人們需要準確地知道誰是誰。女性沒有政治角色可以扮演,因此不需要這樣具體的標識。[3]

尤利烏斯氏族是貴族,而且是羅馬最古老的貴族階層的成員。在共和國早期,貴族曾壟斷權(quán)力,統(tǒng)治著人數(shù)比他們多得多的平民。在共和國最初兩個世紀的歷史中,尤利烏斯氏族有大約十幾位成員曾當選為高級行政長官,但我們對他們知之甚少。與更成功的貴族氏族(如費邊氏族、曼利烏斯氏族)相比,尤利烏斯氏族似乎沒能有效地記載和宣揚自己祖先的豐功偉績。好幾個貴族世家仍然擁有很大的影響力,而貴族對權(quán)力的壟斷逐漸消失了,因為平民不斷要求獲得更多的權(quán)力,富裕的平民家族也擠進了統(tǒng)治集團。從公元前342年起,每一年的兩名執(zhí)政官中必須有一人是平民。到公元前2世紀末,元老院精英集團中最有影響的名門世家大部分是平民出身。有一些榮譽仍然只有貴族才能享有,而貴族不可以擔任平民保民官,但總的來講,貴族和平民的差別可以忽略不計。一個家族即使擁有貴族身份,也未必一定能取得政治上的成功。因為不存在建立新的貴族家族的程序,所以許多世紀以來,一些貴族家族由于絕后或者被人遺忘,逐漸消失了。尤利烏斯氏族生存了下來,但在政壇并沒有什么突出地位。第二次布匿戰(zhàn)爭期間,曾有個叫尤利烏斯·愷撒的人當選為裁判官,他是我們知道的第一個擁有“愷撒”這個家族名的人。多年之后有個作家聲稱,這個人之所以采用了“愷撒”這個家族名,是因為他在戰(zhàn)斗中殺死了敵人的一頭戰(zhàn)象,而“愷撒”在布匿語中就是大象的意思。另一種說法是“愷撒”意為“多毛”,因為這個家族的成員以頭發(fā)濃密而著稱。這個故事可能是捏造的。不過,似乎的確是在這個時期,尤利烏斯氏族分裂成兩個不同的家族,但都叫“尤利烏斯·愷撒”,在普查中登記于不同的部落里。公元前157年,盧基烏斯·尤利烏斯·愷撒當選執(zhí)政官,他是公元前2世紀愷撒家族中唯一一個取得如此成就的人。他不是本書主人公的祖先,而是來自另一個略微更成功一些的愷撒家族。在公元前1世紀初,尤利烏斯·愷撒家族的一些成員開始在選舉中獲得了更大的成功。公元前91年,塞克斯圖斯·尤利烏斯·愷撒擔任執(zhí)政官;前90年,盧基烏斯·尤利烏斯·愷撒也當選執(zhí)政官,他的弟弟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斯特拉波在同一年擔任市政官。市政官是級別較低的行政長官,職責包括主持公共節(jié)日和娛樂活動。盧基烏斯和蓋烏斯都來自家族的另一個分支,是本書主人公父親的遠房親戚。斯特拉波是當時最優(yōu)秀的演說家之一,享有盛譽。塞克斯圖斯·尤利烏斯·愷撒有點神秘,我們不知道他來自家族的哪一個分支。他甚至有可能是本書主人公的叔伯,即他父親蓋烏斯的哥哥或弟弟,但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jù)支持這種說法,塞克斯圖斯也有可能是蓋烏斯的堂兄弟。[4]

盡管尤利烏斯氏族對共和國歷史的影響沒有其他氏族那么大,但大家公認,他們的歷史非常悠久。據(jù)說,早在公元前7世紀中葉,羅馬的第三代國王圖盧斯·霍斯提里烏斯攻占并摧毀鄰近的城市阿爾巴朗格之后,尤利烏斯氏族就在羅馬定居了。但他們與羅馬早期歷史的聯(lián)系甚至更久遠,因為他們自稱得名自埃涅阿斯之子尤盧斯。特洛伊陷落后,埃涅阿斯率領(lǐng)一群特洛伊流亡者到意大利定居。而埃涅阿斯是凡人安喀塞斯與女神維納斯之子,所以尤利烏斯氏族的祖先是神祇。這時,這些早期神話還沒有定型,還沒有變成奧古斯都時代的那種形式。在奧古斯都時代,詩人維吉爾和歷史學(xué)家李維會比較詳細地講述這些故事。即便是李維也承認關(guān)于埃涅阿斯及其后嗣的故事,有許多不同的版本。他不確定究竟是尤盧斯還是埃涅阿斯的另一個兒子建立了阿爾巴朗格,并成為其開國君主;羅慕路斯和雷穆斯的母親雷婭·西爾維亞就出自這個王朝。在公元前1世紀初期,應(yīng)該很少有羅馬人知道尤利烏斯氏族和羅慕路斯之間可能有聯(lián)系。而尤利烏斯氏族自稱為維納斯的后代是婦孺皆知的,應(yīng)該不是近期才捏造出來的。據(jù)蘇埃托尼烏斯記載,公元前69年,愷撒在自己姑姑的葬禮上發(fā)表了這樣的演說:

我姑姑尤利婭的家族,母系祖先是國王,父系祖先是不朽的神祇。因為她母親的氏族——馬爾基烏斯·雷克斯氏族——是安庫斯·馬爾基烏斯[5]的后裔;我們家族屬于尤利烏斯氏族,可以上溯到維納斯。因此,我們的血統(tǒng)既有國王的神圣(他們在凡人中行使極大的權(quán)力),也與對神祇的尊崇相聯(lián)系;即便是國王,也在神祇的統(tǒng)治之下。[6]

愷撒顯然認為他的聽眾聽到這樣的表達,不會感到意外。有學(xué)者指出,雷克斯(Rex,意思是“國王”)這個名字可能源自共和國早期宗教儀式中的一個角色,而并非與君主制有關(guān)。我們差不多可以肯定這是正確的,但在公元前1世紀,國王和祭司之間的區(qū)別也不是那么明確。

對于愷撒的祖父(也叫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我們幾乎一無所知,他可能曾擔任裁判官。他的妻子馬爾基婭是昆圖斯·馬爾基烏斯·雷克斯的女兒,后者曾在公元前144年擔任裁判官。他們至少有兩個孩子:愷撒的父親蓋烏斯和愷撒的姑姑尤利婭(后來嫁給了蓋烏斯·馬略)。上文已經(jīng)講到,蓋烏斯和馬爾基婭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兒子塞克斯圖斯,他于公元前91年登上了執(zhí)政官的高峰。愷撒的父親蓋烏斯在政壇取得了一些成功,在兒子出生前不久或之后不久擔任了財務(wù)官[7]。他的妻子也就是愷撒的母親奧雷利婭,出身于非常成功的平民望族。奧雷利婭的父親和祖父分別在公元前119年和前144年擔任執(zhí)政官,她的三個堂兄弟[8]蓋烏斯、馬爾庫斯和盧基烏斯·奧雷利烏斯·科塔后來都獲得了這項榮譽。與奧雷利烏斯家族的聯(lián)姻,很可能在蓋烏斯·愷撒的仕途上給了他不少幫助。對他提攜更大的是妹妹與馬略的婚姻。前文已經(jīng)講到,前103年或前100年在薩圖爾尼努斯對北非開啟殖民運動以安置馬略老兵的時候,蓋烏斯就是負責監(jiān)管此計劃的十名專員之一。后來,蓋烏斯晉升為裁判官,但具體是在哪一年,眾說紛紜,從公元前92年至前85年不一,因此無法確定。在擔任行政長官之后,他在亞細亞待了一段時間,擔任行省總督,所以我們估計他擔任裁判官的年份極有可能是公元前91年前后。蓋烏斯在公元前84年英年早逝,所以我們不知道如果他活得更久,他那些顯赫的親戚們能不能幫他當上執(zhí)政官。如果他的確是在公元前92年擔任裁判官,那么他一定滿足了競選執(zhí)政官的最低年齡要求。如果塞克斯圖斯·愷撒的確是他的兄弟,那么塞克斯圖斯于公元前91年的成功當選一定鼓舞了蓋烏斯。但是,即便蓋烏斯曾經(jīng)參選執(zhí)政官,也一定失敗了。我們對愷撒家族的了解非常之少,而且證據(jù)都含糊不清,所以我們很難確定任何東西。因而只能泛泛地總結(jié)說,他父親的仕途盡管不是非常輝煌,但還算成功。蓋烏斯自己及其家人對他的成就是否滿意,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蓋烏斯和奧雷利婭有三個孩子:愷撒和兩個姐姐(都叫尤利婭)。蓋烏斯和奧雷利婭很可能還有別的孩子,但都早早夭折了,因為羅馬(以至整個古典世界)的嬰兒死亡率極高,即便貴族家庭也是如此。格拉古兄弟的母親科爾內(nèi)利婭據(jù)說生了十二個孩子,其中只有三個——提比略、蓋烏斯和他們的姐姐塞姆普羅尼婭長大成人。這種情況或許很特殊,但元老家庭有兩三個孩子長大成人,算是正常情況了。當然也有例外。梅特盧斯家族是平民望族,非常富裕且頗具影響,似乎特別豐饒多產(chǎn),因此他們家族在共和國歷史的最后一百年中占據(jù)了許多高級行政長官的職位。[9]

幼年時代和教育狀況

對于愷撒的幼年,我們也知之甚少。但我們對當時羅馬貴族的生活有一定了解,可以從中做一些推斷。直到非常晚近的時期,在絕大多數(shù)社會里,嬰兒都是在自己家中出生的。對元老家庭來說,嬰兒誕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按照傳統(tǒng),必須有見證人。在孕婦快要分娩的時候,家人會通知親屬和政治盟友,他們通常會趕到家里來。傳統(tǒng)上,他們扮演的角色是證明這個孩子的確是貴族家庭的一員,這種傳統(tǒng)元素還在一定程度上被保留了下來。產(chǎn)婦由接生婆或許還有一些女性親屬陪伴。孩子的父親和客人們當然都不會進入產(chǎn)婦分娩的房間。有些情況下會有一名男性醫(yī)生到場,他是唯一一個和產(chǎn)婦待在同一房間的男性。雖然后來剖腹產(chǎn)(caesarean section)的醫(yī)學(xué)術(shù)語用的是“愷撒”(Caesar)這個名字,但沒有古代文獻能證明愷撒是剖腹產(chǎn)出生的,盡管古典世界已經(jīng)有了剖腹產(chǎn)術(shù)。事實上,愷撒基本上不可能是剖腹產(chǎn)出生的(一部晚近得多的史料稱,愷撒的一位祖先是剖腹產(chǎn)出生的),因為這種手術(shù)在當時往往會造成產(chǎn)婦死亡,而奧雷利婭后來還活了幾十年。事實上,沒有任何史料能說明愷撒不是順產(chǎn)出生的,因為臀位分娩或者其他分娩困難會被視為兇兆,并被記錄在案;其中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尼祿皇帝。嬰兒出生后,接生婆會將孩子平放在地上,檢查是否有畸形或缺陷,在最基本的層面上評估孩子生存下去的概率。在這之后,孩子的父母才會決定是否接受這個孩子并將其撫養(yǎng)成人。在法律上,這個決定由父親做出,但要說母親被排除在決策之外是極不可能的,尤其是像奧雷利婭這樣個性強悍的人。[10]

嬰兒得到接納之后,父母會在家中祭壇上點起火來。許多客人在返回自己家中后會舉行同樣的儀式。羅馬人高度重視生日,一生中都會加以慶祝。男孩誕生之后的第九天,全家會舉行正式的凈化儀式。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如果是女孩,同樣的儀式則在其出生后的第八天舉行。凈化的目的是保護嬰兒免受出生時可能進入其身軀的惡靈或污染的侵害。凈化的前夜,全家守夜,執(zhí)行一系列儀式;次日施行獻祭,觀察飛鳥行跡,以預(yù)測孩子的未來。男嬰會得到一個特別的護身符,通常是黃金制成的。護身符被放在一個小皮囊中,系在男孩的脖子上。作為儀式的一部分,家長為孩子取名,隨后將名字正式登記入冊。每一個羅馬人,尤其是貴族,終其一生,每一個階段都被儀式和宗教圍繞。[11]

一般來講,在孩子成長的早期歲月中,母親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奧雷利婭不大可能親自哺乳,因為在公元前2世紀的時候,老加圖的妻子親自為孩子哺乳,就被看作不尋常的事情。這個故事以及其他一些故事告訴我們,貴族婦女一般不會親自哺乳。[12]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貴族家庭——哪怕是愷撒家這樣并不算是很富裕的家庭——會在豢養(yǎng)的大量奴隸中尋找一位乳母。母親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選擇乳母和其他奴隸來照顧嬰兒,母親會仔細監(jiān)督這些奴隸,自己也會做許多工作。還有一個故事贊頌了加圖對自己作為父親的角色的重視:他的妻子李錫尼婭給孩子洗澡的時候,他總是會在場。這個故事暗示了在這種場合中,母親是一定會在場的。孩子主要是由奴隸照料,但母親并非不管不問,實際上其權(quán)威是相當大的。在公元1世紀末或2世紀初寫作的塔西佗曾討論母親在撫養(yǎng)兒女過程中的作用,還把奧雷利婭視為典范:

在美好的往昔,所有人的兒子,只要是合法婚生的,都不是在雇傭乳娘的房間里長大,而是在母親懷中和膝下成長。而母親能夠得到的最高頌揚就是:持家有方,全身心貢獻給孩子……在這樣一位母親面前,任何人膽敢口出惡言或者胡作非為,都是極大的冒犯。她不僅要嚴格遵守宗教要求,勤勤懇懇地照料年幼的兒女,還要管理他們的娛樂和游戲。我們得知,格拉古兄弟的母親科爾內(nèi)利婭、愷撒的母親奧雷利婭和奧古斯都的母親阿提婭就是以這種精神培養(yǎng)自己的兒子的:這幾位母親就是這樣養(yǎng)育了她們君王一般尊貴的孩子。[13]

奧雷利婭對兒子的影響力顯然非常大,在他成年之后依然如此。奧雷利婭去世時,愷撒四十六歲,此時奧雷利婭已經(jīng)寡居了三十年,這在貴族階層不算稀奇,因為丈夫一般比妻子年長許多,尤其是在元老們?yōu)榱苏卧蚓喗Y(jié)的第二段、第三段或第四段婚姻中。假如妻子在分娩的危險中存活下來,那么她很有可能活得比丈夫長久。因此一位元老在開始擔任要職時,他的母親一般都還在世,而父親很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母親,尤其是奧雷利婭那樣符合理想母親形象的賢妻良母,非常得到羅馬人的推崇。羅馬人最喜歡的故事之一是偉大的將領(lǐng)科利奧蘭納斯受到政敵的迫害,叛逃到敵人那邊,率領(lǐng)他們攻打羅馬。在即將摧毀羅馬的時候,他卻撤軍了,不是因為受到愛國心的感召,而是因為他母親的呼吁。[14]

貴族子弟的教育是在家中進行的。許多羅馬人對此引以為豪,并將其與很多希臘城邦中由國家強制規(guī)定的教育做對比。在羅馬,中等收入家庭一般會把孩子送到收費的小學(xué),孩子大約七歲入學(xué)。貴族則在家中受教育。至少是在最初階段,男女學(xué)童一同接受教育,學(xué)習(xí)閱讀、書寫及基本的計算和數(shù)學(xué)。在愷撒的時代,元老的孩子絕大多數(shù)都從小學(xué)習(xí)拉丁語和希臘語,熟練掌握兩種語言。希臘語入門教師一般是一名希臘奴隸,他負責照管孩子。孩子還會學(xué)習(xí)許多宗教儀式、家族傳統(tǒng)和羅馬歷史。羅馬歷史的課程當然要強調(diào)學(xué)童的祖先的功業(yè)。歷史課宣揚這些祖先和其他偉人的事跡,教導(dǎo)孩子們做一個羅馬人意味著什么。孩子們被教導(dǎo)去仰慕羅馬人的品質(zhì),如尊嚴、虔敬和美德,這幾個術(shù)語的含義都比相對應(yīng)的英文詞要強有力得多。尊嚴是冷靜莊重的儀態(tài),公開地顯示一個人的重要地位和責任感,因此能夠贏得他人的尊重。對任何羅馬公民來說,尊嚴都是非常重要的;貴族對其特別看重,擔任行政長官的人更是重視。虔敬不僅僅是對諸神的崇敬,還包括尊重家庭、父母,以及共和國的法律和傳統(tǒng)。美德帶有強烈的軍事意味,不僅包括簡單的蠻勇,還有軍人和指揮官必需的自信、道德、勇氣與技能。[15]

在羅馬人看來,羅馬之所以偉大,是因為羅馬的先人表現(xiàn)出了上述三種品質(zhì),且遠遠勝過任何其他民族。公元前1世紀的羅馬墓葬雕塑上人的面容極其嚴峻,這些雕塑細致地刻畫了死者生前的所有特質(zhì)與不足,因此與古典希臘的理想化塑像不同,而表現(xiàn)出極大的自豪與自信。羅馬人自視甚高,教育自己的孩子不僅要相信,而且是刻骨銘心地牢記作為羅馬人,他們是多么特殊。即便是最窮的公民,也因為自己羅馬人的身份和共和國一分子的歸屬感而自豪;那些富甲天下、出身高貴的人更是無比驕傲。羅馬元老們素來認為自己的地位比任何外國君主都更優(yōu)越。年輕貴族們從小就被教育去銘記這一點,同時也堅信不疑,他們和他們的家族在羅馬的精英階層中也是出類拔萃的。愷撒的家族雖然沒有多少祖先攀升到高位或者為共和國建立偉大功業(yè),但無疑仍然有許多成就可以夸耀,并且可以宣揚自己家系的古老血脈,以及作為神祇后嗣的榮耀。與這種自傲如影隨形的,是強烈的責任感和不辜負家族與共和國期望的使命感。孩子們接受了這樣的教導(dǎo),視自己與家族和羅馬的過去息息相關(guān)。正如西塞羅后來宣稱:“如果一個人的生命不是通過一種歷史的觀念與先人聯(lián)系在一起,那還算是什么生命?”[16]

愷撒自幼受到的諄諄教導(dǎo)就是,他不是凡俗之人。這本身不算稀罕,但作為家庭的獨子,要承擔傳承家業(yè)的重任,而且母親又是個特別強悍和受人愛戴的角色,所以愷撒從一開始就自視極高,盡管或許并非只有他一個人如此自傲。羅馬的教育非常務(wù)實,目標就是幫助孩子做好準備,去承擔成年人的責任。對貴族子弟而言,這意味著從政、為家族贏得新的榮耀,以及有朝一日成為一家之主,承擔撫育下一代人的責任。從大約七歲開始,男孩開始與父親待在一起的時間更長,父親出門處理事務(wù)的時候,兒子也跟在身邊。在同一階段,女孩會跟在母親身邊,觀察母親掌管家務(wù)、監(jiān)督奴隸;至少在比較傳統(tǒng)的家庭里,母親還會為全家織布。男孩們觀察著父親與其他元老會面、打招呼,并被允許坐在元老院議政廳敞開的門外,旁聽辯論。他們開始了解到誰在元老院里的影響力最大,為什么會獲得如此大的影響力。男孩們從幼年起就親眼看見如何處理共和國的重大事務(wù),自然而然地會感到自己屬于這個世界,到年齡足夠大的時候就會參與其中。將羅馬社會維系在一起的是一種非正式的關(guān)系網(wǎng),稱為恩主-門客機制。恩主享有財富、影響和權(quán)力,而不是那么富裕的人(即門客)前來尋求恩主的幫助;恩主可能會幫助門客獲得一個官職或贏得一項合同,幫助處理其生意或法律糾紛,或者給門客提供禮物或三餐。作為回報,門客要以很多方式協(xié)助自己的恩主。每天早上,大多數(shù)門客都會來向恩主請安。一個人的門客越多,他的威望就越高,尤其如果這些門客本身的地位就很高,或者是稀罕的外國人的話。整個社區(qū),包括意大利的大小城鎮(zhèn)和整個行省,都可能是一位元老的門客。一位恩主或一位地位較低的元老,也可能是另一個更有權(quán)勢的人的門客,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不用“門客”這種說法。元老的很大一部分時間都用來接見自己的門客,為其提供幫助,以保證他們繼續(xù)效忠自己,同時也確保門客們會提供他所需要的幫助。羅馬政治的很大一部分是在非正式場合進行的。[17]

與此同時,更為正式的教育也在繼續(xù)進行。孩子可能會去二十多所傳授語法的學(xué)校中的一所;更常見的情況是在自己家中,或與其他孩子一起在親戚家中接受類似的教育。愷撒是在家中接受教育的,我們知道在他人生的這個階段,他的教師是一個叫作馬克·安東尼·格尼弗的人。格尼弗來自希臘化的東方,在亞歷山大港接受教育,曾經(jīng)是個奴隸,后來被安東尼家族授予自由,可能是因為他對安東尼家的孩子教導(dǎo)有方,家長對其很滿意。他是個傳授希臘文和拉丁文修辭學(xué)的名師,極受尊重。在教育的第二階段,孩子會更細致地學(xué)習(xí)希臘和拉丁文學(xué),以及練習(xí)修辭。文學(xué)是核心課程,貴族的優(yōu)勢在于他們能夠買得起手稿抄本。在印刷機發(fā)明之前,手抄本是非常昂貴的。許多元老在自己家中設(shè)有藏品豐富的圖書館,他們的年輕親屬和朋友可以借閱。愷撒未來的岳父卡爾普爾尼烏斯·皮索擁有數(shù)量驚人的藏書,主要涉及伊壁鳩魯學(xué)派的哲學(xué)。現(xiàn)代學(xué)者在赫庫蘭尼姆古城附近皮索的別墅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他的部分藏書。貴族們還常常在家中接待到訪的學(xué)者與哲學(xué)家,這進一步增強了年輕貴族們成長環(huán)境的文化氛圍。對愷撒及其他許多年輕貴族來說,僅僅飽讀偉大文學(xué)著作還不夠,還要親自從事創(chuàng)作。蘇埃托尼烏斯提到,幼年愷撒曾寫過一首頌揚赫拉克勒斯的詩和一部悲劇《俄狄浦斯》。這些不成熟作品的文學(xué)價值或許不算很高(與其他后來成就大業(yè)的貴族的作品相比,不算好也不算差),后來被愷撒的養(yǎng)子奧古斯都皇帝查禁了。[18]

孩子們還要繼續(xù)死記硬背地學(xué)習(xí)一些東西,比如《十二銅表法》[19],即羅馬法律的基礎(chǔ)。前92年的一道法令關(guān)閉了所有用拉丁語教授修辭學(xué)的學(xué)校,理由是用希臘語教學(xué)更好,即使教學(xué)的目的是培養(yǎng)用拉丁語演講的能力。這項措施的部分目的可能是防止演講術(shù)這項對政治生活非常有用的技能變得過于普及,因為這些學(xué)校很可能會從元老貴族階層之外招生。在羅馬的政治環(huán)境中,在公共場合演講的本領(lǐng)仍然很關(guān)鍵,因此教育強調(diào)實用技能,而不是完全學(xué)術(shù)性的知識。比愷撒年長六歲的西塞羅回憶說,在前91年的時候,他“幾乎每一天”都去聆聽公民大會與法庭中優(yōu)秀演說家們的精彩表演。他自稱“孜孜不倦,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爭分奪秒地讀、寫、練習(xí)演講,但并不滿足于純粹的修辭練習(xí)”,而是很快就開始觀察當時一位卓越法學(xué)家的活動。愷撒似乎受到了親戚愷撒·斯特拉波演講風(fēng)格的極大影響,他可能在現(xiàn)場聽過斯特拉波的演講。[20]

體育訓(xùn)練的目標和文化學(xué)習(xí)一樣,都是實用性的。在希臘化世界,體育方面的卓越被當作訓(xùn)練的目標本身,而并不是直接為了成年人的義務(wù)做準備。在體育館中,體育鍛煉是裸體進行的,許多城市的體育館往往成為同性戀活動的場所。這兩方面對羅馬人來說都是很陌生的。在他們看來,體育鍛煉是為了強身健體,而且有著強烈的軍事意味。最常用的鍛煉場地是戰(zhàn)神廣場(戰(zhàn)神瑪爾斯的訓(xùn)練場),在羅馬還是座小城市的時候,軍隊就在這里集結(jié)。在戰(zhàn)神廣場,年輕貴族們學(xué)習(xí)跑步、在臺伯河中游泳,以及使用兵器格斗,主要是劍和標槍。另外,他們還學(xué)習(xí)騎術(shù)。差不多與愷撒同時代的瓦羅自稱一開始就不用馬鞍,直接騎乘。傳授大部分這些技能的教師應(yīng)當是孩子的父親或另一位男性親屬。非常重要的一點是,體育鍛煉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年齡相仿的男孩們在將來會成為政壇的競爭者,如今在一起訓(xùn)練。即便在幼年,他們也可能開始樹立起自己的名望。愷撒身材瘦削,不是非常強壯,但他的頑強意志力足以彌補這些缺陷。普魯塔克告訴我們,愷撒是個天生的好騎手。我們還讀到,愷撒慣于將兩手背在背后騎行,只用膝蓋駕馭自己的馬。后來,他的武藝也贏得了贊譽。羅馬人相信,所有的優(yōu)秀指揮官都應(yīng)該既能熟練使用劍、標槍和盾牌,也能指揮整個軍團。[21]

沉寂與風(fēng)暴

前100年,薩圖爾尼努斯和格勞基亞遭到血腥鎮(zhèn)壓,此后羅馬的政治在一定程度上恢復(fù)正常。盡管馬略率領(lǐng)共和國軍隊鎮(zhèn)壓了這兩名政客,但他畢竟曾經(jīng)與其往來甚密,因此馬略的聲望也受到了損害。有傳聞稱,馬略曾受到誘惑,打算加入薩圖爾尼努斯一伙。有一個比較夸張的故事說,在最后沖突的前夜,馬略在家中同時接待了激進派領(lǐng)導(dǎo)人和元老院的代表團,他將雙方代表留在不同房間內(nèi),先是與其中一方商談,然后假裝腹瀉發(fā)作,沖出屋去,和另一方討價還價。但除了他在此事中值得商榷的行為之外,馬略其實沒有足夠的政治智慧去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財富和軍事榮耀。元老們將很大一部分時間用在日常的結(jié)黨營私上,每天要問候朋友和同盟者,向盡可能多的人提供幫助,使其在對自己感恩戴德的同時并不感到自卑。這些事情都不是馬略所擅長的。普魯塔克告訴我們,很少有人去尋求他的幫助,盡管他在廣場附近為自己建造了新宅,并宣稱這樣訪客們來找他就不用走遠路。我們不知道,在前90年代,年輕的愷撒與聲名顯赫的姑父有過多少接觸,但愷撒在元老院擴大影響的本領(lǐng)應(yīng)該不是從馬略那里學(xué)到的。[22]

格拉古兄弟和薩圖爾尼努斯的立法激起了許多反對聲音,但最終令這三位激進派保民官慘死的主要原因,卻是人們害怕他們會憑借這些措施贏得權(quán)力與影響。說到底,羅馬的精英們都寧愿讓共和國面臨的主要問題得不到解決,也不愿意看到有人解決了這些問題,從而獲得莫大聲望。但爭端仍然遺留下來,其中許多涉及最根本的一個問題:誰應(yīng)當從帝國霸業(yè)的擴張中得利?如果一位行政長官提議對土地進行再分配、國家出資為城市貧民提供糧食,或者擴大騎士階層在公共事務(wù)中的角色,那么一定能獲得許多人的支持。在前1世紀最后幾十年中,幾位激進派保民官的成功已經(jīng)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但他們的慘死也表明,國內(nèi)各個利益集團犬牙交錯,想要長期維系民心是多么困難。

獲得意大利同盟者這個群體的支持對一位元老來說,不能帶來多少直接的好處。提比略·格拉古招致了意大利貴族的敵意,因為他們中的許多人霸占了大片公共土地。這些人在羅馬并沒有直接的權(quán)力,但他們能夠影響到數(shù)量足夠多、影響力足夠大的元老去反對提比略·格拉古。蓋烏斯·格拉古希望通過向意大利人授予羅馬公民權(quán)來贏得他們的支持,但這樣做又疏遠了許多原本支持他的羅馬人。羅馬精英階層不愿意有富裕的新公民來與他們競爭公職,而羅馬的窮人,尤其是城市貧民,則害怕大批意大利人在公共競技和娛樂活動中分一杯羹,壓倒自己并且減少自己在公民大會中投票的價值。意大利同盟者原先就對自己得到的待遇滿腹怨言,因為任何一支羅馬軍隊中至少一半的兵員都由意大利同盟者提供。在最近幾十年中,這個比例有可能還在上漲,而且他們也蒙受了相應(yīng)的傷亡,而到此時似乎并沒有在擴張中分享到與損失程度相匹配的戰(zhàn)利品。蓋烏斯·格拉古立法的失敗似乎更加深了意大利同盟者的不滿。羅馬的一些行政長官在與同盟者打交道時的傲慢舉止更是令后者憤憤不平。前125年,弗雷格萊殖民地(擁有拉丁公民權(quán),因此享有一定的特權(quán))起兵反抗羅馬,遭到殘酷鎮(zhèn)壓。許多意大利人似乎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除非允許他們成為羅馬公民,否則不接受羅馬的統(tǒng)治。有些人來到了羅馬,設(shè)法獲得了公民身份,但在前1世紀初期,連續(xù)多位特別嚴格的監(jiān)察官盡了很大努力去剔除這些冒牌羅馬人。[23]

前91年,保民官馬爾庫斯·李維烏斯·德魯蘇斯又一次鼓吹向所有同盟者授予公民身份。這是一系列改革的核心部分,而這些改革令人回想起格拉古兄弟當年的改革,這很有諷刺意味,因為德魯蘇斯的父親曾是蓋烏斯·格拉古的主要反對者之一。德魯蘇斯和格拉古兄弟一樣,也來自影響力極大的名門望族,所以他在立法時膽子比較大,但也使人們害怕他會過于野心勃勃。德魯蘇斯的改革,尤其是擴大公民群體的計劃,遭到了強烈反對。但在公民大會就擴大公民群體的立法進行投票表決之前,德魯蘇斯在自己家的門廊上向訪客問候時,被人用皮匠的刀子刺死。兇手的身份始終沒有查清楚,但現(xiàn)在很明顯,他的法律永遠不可能通過了。許多意大利貴族,其中有些是德魯蘇斯的親密盟友,很快決定自己動手來處理這個局面。結(jié)果就是意大利的很大一部分人舉兵反抗羅馬,即所謂的“同盟者戰(zhàn)爭”。叛亂者建立了自己的國家,首都設(shè)在科爾菲涅烏姆,參照羅馬體制制定了自己的憲法,主要的行政長官是每年輪選的兩名執(zhí)政官和十二名裁判官。他們還鑄造了自己的錢幣,上面的圖案是意大利的公牛用角戳死羅馬的狼;迅速動員了一支大軍,其裝備、訓(xùn)練和戰(zhàn)術(shù)思想與羅馬軍團如出一轍。到前91年底,雙方已經(jīng)爆發(fā)了激烈沖突,都有相當大的損失。斗爭雙方的內(nèi)部關(guān)系極其復(fù)雜,在許多時候更像是一場內(nèi)戰(zhàn),而不是叛亂。意大利的許多社區(qū),包括幾乎所有的拉丁城鎮(zhèn),都忠于羅馬,而一些被俘的羅馬士兵則愿意加入叛軍,與自己的公民同胞作戰(zhàn)。[24]

愷撒當時年紀太小,沒有參加同盟者戰(zhàn)爭,但一些將在他的故事中扮演主要角色的人,特別是西塞羅和龐培,在這場沖突中首次嘗到了戰(zhàn)爭滋味。愷撒的父親可能也以某種身份參加了這場戰(zhàn)爭,但史料中沒有相關(guān)記載。如果他的確在前91年擔任亞細亞行省總督,那么他就錯過了戰(zhàn)爭的爆發(fā),可能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前返回了意大利。在前90年擔任執(zhí)政官的盧基烏斯·尤利烏斯·愷撒(愷撒家族另外一個分支的成員)在平叛戰(zhàn)爭中表現(xiàn)平平。塞克斯圖斯·尤利烏斯·愷撒(上文說過,他可能是蓋烏斯·愷撒的兄弟)在前91年擔任執(zhí)政官,也參加了同盟者戰(zhàn)爭。他以資深執(zhí)政官的身份指揮軍隊時病逝。同盟者戰(zhàn)爭規(guī)模宏大,再加上多位行政長官陣亡,以及其他一些行政長官昏庸無能,所以許多經(jīng)驗豐富的元老都作為資深行政長官指揮作戰(zhàn)。馬略在戰(zhàn)爭第一年起了很大作用,打贏了一些小規(guī)模戰(zhàn)役,最重要的是避免了失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羅馬人認為他年事已高,不適合繼續(xù)作戰(zhàn),而且有人批評他的指揮過于謹慎。不知是出于這個原因,還是因為他身體狀況不佳,在前90年之后的戰(zhàn)爭中他就退居二線了。另外兩名指揮官——盧基烏斯·科爾內(nèi)利烏斯·蘇拉和格奈烏斯·龐培·斯特拉波——被認為是羅馬最終取勝的主要功臣。但羅馬人打贏同盟者戰(zhàn)爭不僅靠武力,也依賴外交手段與和解。從一開始,元老院就逐漸做出妥協(xié),將意大利人以和平手段未能成功索取的那些權(quán)益賦予他們。保持忠誠的同盟者被授予公民地位,那些迅速投降的叛亂者也獲得了公民身份,后來那些被打敗的人也得到了公民地位。羅馬人如此心甘情愿地向波河以南意大利的幾乎所有自由人授予公民權(quán),恰恰說明了這場戰(zhàn)爭的毫無意義。妥協(xié)的方式也說明羅馬人仍然不愿意改變羅馬現(xiàn)有的政治平衡,因為新公民被集中在幾個投票部落中,這樣就可以盡量壓制他們的影響力。[25]

蘇拉在鎮(zhèn)壓叛軍的戰(zhàn)爭中功勛卓著。到前89年底,他回到羅馬,勝利當選了次年的執(zhí)政官,被他打敗的主要競爭對手中就有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斯特拉波。蘇拉的政治生涯在很多方面都預(yù)示著愷撒將來的道路。蘇拉和愷撒都出身貴族,但他們的家族都早已經(jīng)衰敗,因此他們在政界的奮斗幾乎和任何一位“新人”一樣艱難。蘇拉的政治生涯開始得比正常情況要晚。在努米底亞,他曾在馬略麾下?lián)呜攧?wù)官,在使朱古達遭到背叛并落入羅馬人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蘇拉無時無刻不在吹噓自己的這樁業(yè)績,令他的老上司馬略越來越妒火中燒。在針對辛布里人的戰(zhàn)爭中,蘇拉起初在馬略麾下服役,但很快就調(diào)到了另一位執(zhí)政官的軍中,此后蘇拉和馬略兩人的關(guān)系始終不是很融洽。前88年,蘇拉擔任執(zhí)政官,元老院將討伐本都國王米特里達梯六世的使命交給了他。本都是東方的希臘化王國之一,在馬其頓和塞琉古王朝衰落之后崛起。在羅馬人被意大利的同盟者戰(zhàn)爭纏住手腳的時候,米特里達梯六世攻占了羅馬的亞細亞行省,下令屠殺了該地區(qū)的羅馬人和意大利人。此番得手之后,米特里達梯六世又率軍入侵了希臘。對蘇拉來說,這是個天賜良機,他可以在諸多富裕的東方名城南征北戰(zhàn),于是他開始籌備一支軍隊。招兵買馬非常容易,因為大家都知道在東方的作戰(zhàn)十分輕松,戰(zhàn)利品又特別豐厚。[26]

在正常情況下,蘇拉只需要率軍東征,盡力為自己的家族增光添彩即可。但是,一位叫作蘇爾皮基烏斯的保民官在公民大會上通過了一項法案,將東方的指揮權(quán)從蘇拉手中奪走,交給了馬略。這是蘇爾皮基烏斯提議的一系列法律之一,他努力效仿格拉古兄弟和薩圖爾尼努斯,利用保民官的職位來開展涉及面極廣的改革。他的另一項法案的目標是將新公民更平均地分到各個投票部落中去。馬略樂于利用蘇爾皮基烏斯,就像曾經(jīng)利用薩圖爾尼努斯一樣;蘇爾皮基烏斯也同樣樂于從這位深受群眾愛戴的戰(zhàn)爭英雄身上沾光。但是,如果分道揚鑣比聯(lián)手合作更有利,這兩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反目成仇,尤其是在他們的直接目的已經(jīng)達到之后。我們必須始終牢記,在羅馬,政治斗爭是為了個人的成功,而不是為了政黨的利益。目前,馬略顯然已經(jīng)清楚地決定,他需要再打一場戰(zhàn)爭,去贏回自己在擊敗朱古達和北方蠻族之后曾經(jīng)享有的萬丈榮光。蘇爾皮基烏斯作為保民官,在公民大會中有很大的影響力,可以為他提供贏得新輝煌的機遇。馬略已經(jīng)六十九歲高齡,自前100年以來不曾當選過行政長官;而蘇拉成績斐然,表明他非常精明強干,因此蘇爾皮基烏斯沒有理由違反傳統(tǒng)的分配指揮權(quán)的方法。但是格拉古兄弟已經(jīng)確立了這樣的原則:公民大會可以就任何事務(wù)立法。群眾同情蘇拉,法律上的先例也支持蘇拉,但蘇爾皮基烏斯奪走其指揮權(quán)的做法在法律上是說得通的。蘇爾皮基烏斯還利用一群暴徒來支持自己的法案,據(jù)說蘇拉躲到了馬略家中,才躲過了暴徒的追殺。[27]

蘇拉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他作為一位貴族、元老和執(zhí)政官的尊嚴受到了極大侵犯。他的憤怒可以理解,但他做出的反應(yīng)卻令世人瞠目結(jié)舌。他離開了羅馬,來到自己的軍隊中,告訴士兵們他在東方的指揮權(quán)被剝奪了,馬略肯定會征募自己的軍團去作戰(zhàn)。他不愿意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于是呼吁軍團士兵追隨他進軍羅馬,從已經(jīng)奪取政權(quán)的那群人手里解救共和國。在擁有元老身份的軍官中,除了一個人之外,無人響應(yīng)他的號召,但其他官兵的反應(yīng)就不是這樣了。不管是因為害怕喪失從戰(zhàn)爭中獲取戰(zhàn)利品的機會,還是因為自己的統(tǒng)帥受到傷害而義憤填膺,軍團跟隨著蘇拉,開進了羅馬。這是第一次有一支羅馬軍隊向羅馬城開進。元老院派出兩名裁判官去直面蘇拉的軍隊,他們遭到了粗暴的對待,袍服被撕碎,侍從扛著的法西斯束棒[28](象征裁判官擁有的軍權(quán))也被憤怒的軍團士兵搗毀。后來,元老院派代表去請求執(zhí)政官蘇拉暫停進軍,進行和平磋商;雖然得到了友好的接待,但依然被置之不理。蘇拉的一支小部隊企圖進入羅馬城,但被匆匆集結(jié)起來的忠于馬略和蘇爾皮基烏斯的軍隊阻攔。蘇拉的對策是派出了一支兵力更強大的軍隊,強行攻入街巷,還縱火焚燒了一些房屋。馬略黨人的反抗起初非常激烈,但由于他們的裝備很差,所以很快就被打垮了。蘇拉宣布反對派的十二名領(lǐng)導(dǎo)人(包括馬略和他的兒子,以及蘇爾皮基烏斯)不受法律保護,人人皆可誅之,可以拿著人頭向蘇拉領(lǐng)賞。蘇爾皮基烏斯被自己的一名奴隸出賣,慘遭殺害(蘇拉賞給這名奴隸自由,然后命人將他從塔爾皮婭懸崖[29]上扔下去摔死,以懲罰他對主人的不忠誠。如此嚴厲的姿態(tài)非常符合羅馬人尊重法律和義務(wù)的傳統(tǒng))。其他反對派則逃脫保命、銷聲匿跡了。馬略經(jīng)歷了一系列扣人心弦的冒險——后世的傳說無疑對其添油加醋不少——最終抵達阿非利加,受到了在那里定居的努米底亞戰(zhàn)爭老兵們的歡迎。蘇拉采取了一些措施以恢復(fù)常態(tài),然后率軍東征,討伐米特里達梯六世,差不多五年之后才重返意大利。[30]

前87年的兩名執(zhí)政官很快鬧翻,其中一名執(zhí)政官盧基烏斯·科爾內(nèi)利烏斯·秦納因企圖撤銷蘇拉的立法,而被視為共和國公敵,遭到罷免和驅(qū)逐。秦納效仿蘇拉,逃到仍然在鎮(zhèn)壓意大利人叛亂余燼的一支軍隊那里,說服士兵們支持他。很快,馬略也率領(lǐng)一支龐大的志愿軍(比烏合之眾強不了多少)從阿非利加回國,與秦納聯(lián)手。馬略麾下最臭名昭著的是巴蒂埃衛(wèi)隊。這是一群釋奴[31],擔任馬略的私人保鏢,常常扮演劊子手的角色。快到年底的時候,馬略和秦納率軍進逼羅馬。執(zhí)政官格奈烏斯·屋大維[32]是個原則性很強但才干平庸的人,無力抵抗他們。龐培·斯特拉波仍然統(tǒng)領(lǐng)著一支軍隊,他近幾年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夠再次當選執(zhí)政官。他的態(tài)度非常曖昧,只能令局勢愈加惡化。蘇拉派遣昆圖斯·龐培(前88年曾與蘇拉一同擔任執(zhí)政官)去接管斯特拉波的軍隊。昆圖斯和斯特拉波是遠房親戚,但我們可以肯定,斯特拉波指使自己的士兵殺害了昆圖斯。斯特拉波可能在舉棋不定,不確定應(yīng)該加入沖突的哪一方,也有可能與雙方都取得了聯(lián)系。最終,他加入了屋大維那邊,但沒有有效地支援他,導(dǎo)致他們的軍隊被擊敗。斯特拉波不久之后就死去了,可能是病死的,也可能是被雷電劈死。

馬略軍隊殺進城的時候,屋大維不肯逃離,而是端坐在雅尼庫魯姆山[33]官衙的椅子上,慘遭殺害。他的首級被送給秦納。秦納將屋大維的首級固定在廣場的演講臺上。另外一些元老的首級很快也被懸掛在那里。在史料中,馬略被斥責為隨后一系列處決的元兇,但秦納很可能也在這場廝殺中起到了主要作用。著名的演說家馬克·安東尼(后來愷撒的副將馬克·安東尼的祖父)被處決,馬爾庫斯·李錫尼·克拉蘇的父親和兄長,以及盧基烏斯·愷撒和他的兄弟愷撒·斯特拉波也被殺害。有少數(shù)受害者經(jīng)歷了掩人耳目的作秀審判,但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經(jīng)過任何司法程序,在被抓住的時候就慘遭殺害。蘇拉的宅邸被徹底燒毀,這是一個非常有象征意義的信號,因為一位元老的宅邸不僅僅是政治活動的場所,也是其重要地位的明顯標志。馬略黨人到處搜捕蘇拉的妻子和其他親屬,但他們躲過了抓捕,最終逃到希臘,與蘇拉團聚。蘇拉當年占領(lǐng)羅馬的舉動令人震驚,而馬略占領(lǐng)羅馬則更加殘暴。馬略和秦納當選為前86年的執(zhí)政官,但馬略就職幾周后就突然死去,享年七十歲。[34]

愷撒的父親在這些事件中有沒有扮演任何角色;如果有,那么是何種角色,我們不得而知。城市幾次遭到圍攻的時候,年輕的愷撒在不在羅馬城,他有沒有目睹臺伯河上漂浮著的死尸,以及演講臺懸掛著的人頭,我們也沒辦法了解。年輕貴族接受的教育是非常傳統(tǒng)的,很多東西是通過觀察長輩處理日常事務(wù)學(xué)習(xí)的。但在這些歲月里,政治生活如此混亂、如此血雨腥風(fēng),因此貴族子弟對共和國的印象不可避免地與前輩大相徑庭。更糟糕的還在后面。


[1] Velleius Paterculus 2.41.1.

[2] Suetonius,Caesar 1.3.

[3] 關(guān)于羅馬姓名的意義,見B.Salway,‘What’s in a Name?A Survey of Roman Onomastic Practice from 700 BC-AD 700’,JRS 84(1994),pp.124-145,esp.124-131。

[4] 關(guān)于這個名字起源的故事,見Historia AugustaAelius Verus 2;關(guān)于愷撒的家族,見M.Gelzer,Caesar (1968),p.19,C.Meier,Caesar (1996),pp.51-55,and E.Gruen,The Last Generation of the Roman Republic (1974),pp.75-76。

[5] 古羅馬王政時代的第四代國王(約前642年~前617年在位),執(zhí)政時與拉丁人發(fā)生了戰(zhàn)爭,擴大了羅馬的疆土。

[6] Suetonius Caesar 6.1;關(guān)于埃涅阿斯紀及其兒子的故事的不確定性,見Livy 1.3。

[7] 財務(wù)官(Quaestors)是羅馬共和時期的民選官員,負責監(jiān)督國家的國庫與財政事務(wù),以及軍隊和官吏。該項職務(wù)可以回溯至羅馬的王政時代。大約前420年之后,由百人會議(Comitia Centuriata)選出每個年度的四位財務(wù)官,而在前267年之后,增至十位。一些財務(wù)官被指派在羅馬城中工作,也有的被指派為將領(lǐng)或行省總督的副手。不過其職責仍為監(jiān)督軍中財務(wù)。

[8] 也是她的同母異父兄弟,因為他們的母親先后嫁給了兄弟倆。

[9] Plutarch,Tiberius Gracchus 1.

[10] Historia AugustaAelius Verus 2.

[11] B.Rawson,Children and Childhood in Roman Italy (2003),esp.pp.99-113;關(guān)于古代對剖腹產(chǎn)的知識,見p.99 with references.See alsothe collection of papers in B.Rawson (ed.),Marriage,Divorce and Children inAncient Rome (1991)。

[12] Plutarch,Cato the Elder 20.3.對這個主題更詳細的討論見K.Bradley,‘Wet-nursing at Rome:A Study in Social Relations’,in B.Rawson,The Family in Ancient Rome (1986),pp.201-229。

[13] Tacitus,Dialogues 28.6[Loeb translation by Sir W.Peterson,revised M.Winterbottom (1970),p.307].

[14] Plutarch,Coriolanus 33-36,Livy 2.40.

[15] See H.Marrou,A History of Education in Antiquity (1956),pp.229-291,A.Gwynn,Roman Education:From Cicero to Guintilian(1926),esp.1-32;Cicero,de Re Publica 4.3.

[16] Cicero,Orator 120.

[17] 關(guān)于門客制度,見R.Saller,Personal Patronage inthe Early Empire (1982);關(guān)于男童伴隨父親處理事務(wù),見Gellius,NA 1.23.4,Pliny,Epistulae 8.14.4-5;關(guān)于孩子七歲起受到父親的影響,見Quintilian 2.2.4;相關(guān)評論見Marrou (1956),pp.231-233。

[18] 關(guān)于愷撒的早期作品,見Rawson (2003),pp.153-157;Suetonius,Grammaticis et rhetoribus 7 for Gnipho;Suetonius Caesar 56.7。

[19] 《十二銅表法》是古羅馬在約前450年制定的法律,因為據(jù)說刻在12塊銅牌(也有說是著色的木牌)上,故而得名。這是古羅馬的第一部成文法典。《十二銅表法》的內(nèi)容分別為:傳喚、審判、求償、家父權(quán)、繼承及監(jiān)護、所有權(quán)及占有、房屋及土地、私犯、公法、宗教法、前五表之補充、后五表之補充共十二篇。《十二銅表法》頒布之后,就成為共和時期羅馬法律的主要淵源。該法典對貴族的權(quán)力做了一些限制。

[20] Cicero,Brutus 305,Suetonius,Caesar 55.2.

[21] Plutarch,Caesar 17,Suetonius,Caesar 57,61.

[22] Plutarch,Marius 30,32.

[23] 關(guān)于盟友的問題,見E.Gabba,The Roman Republic,the Army andthe Allies (trans.P.Cuff) (1976),P.Brunt,Social Conflicts in the Roman Republic(1971),pp.101-104,A.Sherwin-White,The Roman Citizenship (1973),pp.119-149.

[24] 對這場戰(zhàn)爭記錄最完整的古代史料是Appian,BC 1.34-53,另見Velleius Paterculus 2.13.117.3;現(xiàn)代學(xué)者的解讀見E.Gabba,‘Rome and Italy:The Social War’,in CAH2 (1994),pp.104-128。

[25] Appian,BC 1.4046,Plutarch,Marius 33,Sulla 6.

[26] 關(guān)于蘇拉的完整生平,見A.Keaveney,Sulla:The Last Republican (1982),1-63。

[27] Plutarch,Marius 34-35,Sulla 7-8,Appian BC 1.55-57,and A.Keaveney,Sulla:The Last Republican (1982),pp.56-77.

[28] 束棒(fasces),音譯“法西斯”,在古羅馬是權(quán)力和威信的標志。束棒是一根斧頭,被多根綁在一起的木棍圍繞著。在官方場合下,高級官員的衛(wèi)兵在他的前面持束棒來代表到來的官員的級別和權(quán)力。按官員級別的不同,束棒的數(shù)量也不等。

[29] 塔爾皮婭懸崖是古羅馬城俯瞰廣場的一座懸崖,高約25米,用來處決謀殺犯、叛徒、偽證者和盜竊的奴隸。得名自曾背叛羅馬人的維斯塔貞女塔爾皮婭。

[30] Plutarch,Sulla 9-10,Marius 35-40,Appian,BC 1.57-59.

[31] 在古羅馬,被主人授予自由的奴隸可以成為公民,享有全部的政治權(quán)利和自由,包括選舉權(quán),原主人則成為他的恩主和保護者。釋奴受到一些限制,比如不能擔任公職,不能擔任國家祭司,不能成為元老。但后來釋奴也能成為高官。釋奴在獲得自由后生的孩子生來自由,享有全部公民權(quán)。一些釋奴獲得了很高的地位,甚至成為巨富。

[32] 與后來的奧古斯都皇帝(屋大維)的父親蓋烏斯·屋大維是遠親。

[33] 雅尼庫魯姆山,今天的意大利語名字是賈尼科洛山,是羅馬西部的一座山丘。它是現(xiàn)代羅馬的第二高山丘(僅次于馬里奧山),但并不是古羅馬七座山丘之一,因為它位于臺伯河以西,在古代城市的城墻以外。

[34] Appian,BC 1.63-75;Plutarch,Marius 41-46,Sulla 22,Pompey 3,Velleius[Paterculus 2.20.1-23.3,and also R.Seager,Pompey (2002),pp.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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