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雄常在靜心小舍坐鎮。

云鶴坊市也算鶴鳴山重地，其內靈氣濃度并不弱內門堂口自家的靈峰。

蘇雄又深諳大隱于市之理，自然常在靜心小舍看顧自家生意。

甲字三號房。

梁淵如前次一樣，先與蘇雄打了招呼。

而后才被允許進入里面。

香煙裊裊。

蘇雄今日穿著一襲素白道袍。

他睜開雙目，悠聲開口：“今日來找我，是有什么難處么？”

梁淵并未諱言。

他把這些天，自己去觀潮郡、遇著李青云和江雪兒的事情，統統講給了蘇雄一聽。

蘇雄聽完，并沒有直接開口。

過了半晌，他才夸了一句：“你做得很好，至少在教官眼里，你是個合格的學員！”

梁淵心里自得。

但沒等他樂呵多久，蘇雄話鋒一轉，又說：“但有些教官的話，也不一定全對，至少滄瀾界的情況，每一處地域都大有不同?！?

蘇雄起身，招手示意梁淵湊近。

他笑了笑：“我與你講個故事吧！大概二十年前，我也與你一樣，處在角逐真傳的關鍵時候……”

二十年前，蘇雄也如梁淵一般情況。

但是那個時候，情況又和梁淵大不一樣，蘇雄身旁的家鄉同伴，可比梁淵那五個已故的同伴厲害許多。

甚至蘇雄他們有本事聯系到南岸另外兩家左道大宗的同鄉。

南岸有三宗。

其一煙羅山，后因墮魔之事，衰敗成了南羅洞。

其二鶴鳴山，因著煙羅山之事，倏地成了南岸頭牌。

最后一家喚作“寒芒山”，鐵打的老三。

從前真傳試煉，還有一項實戰考核，三宗一齊選定一處海外靈島，派遣弟子廝殺，決出真正適合傳承的真傳弟子！

蘇雄幾人便伙同南羅洞、寒芒山的同鄉，攏共十余人，在靈島內結成同盟。

彼此配合竟然成功坑殺了彼時南羅洞最大的真傳種子。

說起這段經歷，梁淵難得瞧見蘇雄情緒激動，蘇雄親口說：“修士之間雖然都是修行，但有些人，他天生就是修行的種子，那一戰，夏國派往南岸的十余弟子，只活下了我一人！”

“我晉升道基境的那枚筑基丹，也是奪自南羅洞那名真傳種子?！?

未有跨入道基境，身上就備好了筑基丹，到底有多受重視，全在不言中！

此后南羅洞尋仇，三家試煉愈發殘酷，以至于鶴鳴山叫停了真傳試煉中的實戰考核，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過重點不在這里。

蘇雄說：“按理斬殺敵對宗門真傳種子的大事，我該廣而告之，但那時候，我也是恪守教官所教，選擇了隱忍不發！以至于錯失真傳之位，多蹉跎了十余年，方才鑄成道基?！?

梁淵半聽不懂。

蘇雄問道：“你要殺那王如海，是想取代他的真傳之位，還是純粹想殺了王如海？”

梁淵不假思索：“自是想要一爭真傳之位！”

“癡兒！”蘇雄搖頭，“我等家鄉這般多前代故事，你難道一個不曾見過。荊軻刺秦王，秦王真死了，難道荊軻也能取而代之？專諸、要離、豫讓，這些人刺殺豪貴，難道也真能取而代之？”

“刺者，不過是私仇泄憤的活計！你是個修士，所求的也是真傳之位?！?

“你殺王如海，要么堂而皇之取其性命，讓內門諸長老知曉你的名頭！要么就干脆不要去尋對方麻煩，平白給自己惹來不快！羅面法器能隱你身份，但騙的可不止外人?！?

梁淵聽完，恍然大悟。

他心里不禁有些羞愧，要知道原先他自以為借助同心社的名頭，自己還占了便宜。

沒想到卻是被人賣了，還覺得沾沾自喜！

不過，梁淵也好奇，到底是誰人在謀劃王如海與他身后的王釗。

“蘇師叔，我聽說同心社在靈鶴堂內有三位長老當差，三人之中，究竟是誰在謀劃王氏？”梁淵詢問一聲。

蘇雄倒沒有與他遮掩。

直開口說：“許陽、韓茹、賀暮山這三名長老名諱，我都有聽過，但真要說打壓王氏，恐怕這三人都不夠資格，也無足夠動機去做?！?

“你可知同心社會首是誰？”

梁淵搖頭。

蘇雄解釋說：“同心社由沈一心長老創建，其父沈倫乃是白鶴老祖親傳大弟子，按理而今鶴鳴山法相上人應是沈倫，只是沈倫早亡，鶴鳴山后得的那枚凝法丹，這才給了云鶴老祖吞服?！?

“我入門時，沈一心就已高居事功殿大長老之位，數十年不曾更改！”

梁淵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感慨：“還好我沒有倉促應下江雪兒之請?！?

講得盡興。

梁淵又說起了其他兩家結社的事情。

“同心社是沈一心不滿云鶴老祖所創，但不知道為何云鶴老祖對其一貫不聞不問，似是默許一般。”

“其余兩家結社倒是尋常。”

“山河社設有山岳、河澤兩大會首，兩人俱是九堂長老，一個身在山岳堂，一個身在農事堂，都有實權，以自保為主?！?

“鄧社更是純粹，你也知曉鄧國之大，近乎滸、巢兩國之和，鄧社本身就是那些門內鄧國出身的平民弟子結社自保，其底蘊倒沒有前兩者那般深厚，卻突出一個團結?！?

梁淵點頭。

這些事情，他原先接觸不到，現在聽了蘇雄講述，才多了解了些。

梁淵也對蘇雄頗為信任。

見他愿意開導，便干脆又問：“師叔，我若想角逐真傳，如今還欠些什么準備？”

蘇雄說：“龍紋丹之效，確有不俗！昔日那位南羅洞真傳種子，便是在試煉前，就覺醒了一種類似虛幻的真氣特性，他施展的術法，等閑人根本探不得位置，以至于我那些袍澤全都身隕在他手上?！?

“龍紋丹是九芝堂的當家產品，據說可以凝練一種帶有威懾氣息的特殊真氣，你若能成功，不需與王如海交惡，也可以奪得真傳之位?！?

梁淵點頭：“只怕到時只有后九元之位，而無前六元可供爭奪。”

“那就殺！”蘇雄狠厲一聲，“我與鄭氏交惡，鄭氏今次也有位喚作‘鄭良’的族子角逐真傳，只是此人底子不堪，全靠家族照拂，因而走不得內定路子，但只要不出意外，也能竊居真傳?！?

梁淵沒有猶豫，應聲開口：“依師叔所言，鄭良之命我必取之！”

周氏周同、吳氏吳永、王氏王如海再加上那個被事功殿長老欽點的真天賦弟子莫衡，加起來就已經占了四個名額。

前六元攏共只有六個名額。

蘇雄的建議就是讓梁淵走正道，等凝出特殊真氣后，光明正大地通過考核，當選真傳。

但是在這之前，那些個有望染指最后兩個名額的競爭對手，他也得留心。

恰好蘇雄與鄭氏交惡，鄭氏鄭良便是這次他家角逐真傳之人。

蘇雄算是梁淵的頂頭上司。

上有所好，下必達之，鄭良這人已有取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