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禧帶著人一連盯了幾天，卻是沒有察覺到景清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

當然，他們不單單只盯著景清一人，包括解縉、楊榮、茹瑺、盛庸……這些建文舊臣，都有人盯著。

至于朱允炆，他則是每天都出去找以前的暗樁打探消息。

當然，這都是做給人看的，既有萬禧這些人，也有紀綱那些人。

總不能到時候他將景清抓了個人贓并獲的時候，人家問，你這消息哪兒來的？

他來一句，嘿嘿，我書上看到的。

這他媽不扯淡么。

幾天下來，有用的消息倒是沒多少，但萬禧等人之前給方孝孺潑的臟水倒是聽到了不少次。

一開始他也是極為無語，這方孝孺的名聲都快爛大街了，還怎么讓他籠絡那些建文舊臣？

不過轉念一想，這對當下的情況來看，反而是個機會。

畢竟這會兒，他最大的麻煩便是如何推動景清提前動手。

要知道，景清行刺朱棣的時候，是永樂元年三月，如今還才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差了大半年。

這天，細雨綿綿，朱允炆找了一間客棧，開了間房后，換了身衣服，當即一改容顏，便成了之前那太監的模樣，隨即直奔景清的府邸而去。

他今日，定要喚醒這景清，讀書人應有的氣節！

既然都是酸儒了，那就一酸到底，蟄伏起來算個什么意思？

路上，順了別人一個盆，尿了一泡后，朱允炆便蹲在景清的府邸前一直等著。

約莫一個多時辰，景清這才不知道從哪里匆匆回來。

對于窩在自家門口避雨的朱允炆，他倒也沒在意，徑直就準備回家。

而朱允炆見狀，哪里能錯過這個機會，當即端著盤就沖了上去，尖著嗓子吼道：“你們這些背主求榮的狗雜碎，嘗嘗咱家的童子尿，看看咱家的童子尿能不能澆醒你！

方孝孺如此，沒想到你景清也是如此，你們之前滿嘴的仁義道德呢？

忠君報國呢？

都被狗吃了？

還有那解縉、胡廣、楊榮……

讀書人，我呸！”

朱允炆是一邊罵著，一邊端著那個盆就潑了出去。

景清的隨從見狀，雖然很不情愿，但還是當即擋在了景清的身前。

他們可是聽到了，這一盆是什么玩意兒。

一瞬間，騷氣就彌漫了上來。

景清下意識的便抬起了手，捂在了自己鼻子跟前，哪怕是老好人的他，這會兒也有些慍怒了。

“景清，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看咱家是誰！”就在景清準備讓隨從將這家伙拿下之時，朱允炆又開口了。

景清還真仔細打量了一眼，當下也是一愣，不敢置信地輕聲道：“曹公公？”

“虧你還記得咱家。”朱允炆頓時怒道，“可你就忘了陛下是如何寬待與你？

你豈能與那方孝孺、解縉一般，做出此等背主求榮之事？

虧你們還是讀書人！

果然，果然啊，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

你負了陛下！

負了大明！”

朱允炆扯著公鴨嗓在雨中哀呼。

景清左右看了看，見都是自己極為親近之人，這才淋著小雨走了上前，再次確認是曹公公后，景清這才低聲無奈道：“老夫也有為難之處。”

“為難？”朱允炆痛心疾首地說道，“練子寧就不為難？齊泰就不為難，還是黃子澄就不為難，這幾日，他們紛紛尸首異處，咱家看著心疼，但也真的以他們為傲。

可咱家就想不明白，為什么沒有你！沒有你啊！

陛下待你不薄的！

你為何要投降燕賊，為燕賊做事，這和認賊作父有何區別？

你哪怕是怕死，那你跑啊！帶著你全家老小，跑遠遠的，從此遠離朝堂，咱家也沒這么難受！”

看著曹公公那一臉的痛心疾首，景清心里也不舒服。

他能理解，如今，估計沒有幾個人比他更能理解這種心情了。

因為，方孝孺為了求活，也屈服了。

當時，他就是這般心情。

見景清沒說話，朱允炆突然低聲道：“你要是還念著陛下，那你就去刺殺燕賊！就在兩天后，燕賊登基的第一次大朝會之上，刺殺他！

不用一定要成功，但一定能告訴天下人，方孝孺，不過是讀書人中的敗類！

吾輩讀書人，氣節無雙！

敢不敢！

在燕賊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個時刻，給他當頭一棒！

借此告訴天下人，方孝孺之流，不過爾爾，天下讀書人何其多，除卻他方孝孺，敢為天下先的人，大有人在！

也告訴天下人，讀書人，不都是方孝孺之流！”

景清都呆住了。

他有這個想法么？

有的，真有！

自從方孝孺的事情傳出來后，他就有過這種想法，他也想要為士子正名！

只是，他選擇的時間，更遠一些罷了。

“罷了，罷了……”見景清沒說話，朱允炆搖了搖頭，便朝著一旁的秦淮河走了去，“讀書人啊，大明讀書人啊……不如咱家一閹賊，

孔孟老兒，睜眼看看啊，看看你們的讀書人！

哈哈哈……”

說罷，朱允炆放聲大笑，沒有任何猶豫便跳進了秦淮河。

一時間，眾人都呆住了，景清更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讀書人，什么時候連個太監都不如了？

他沒派人去救人，他知道，就算他這會兒救了下來，但以曹公公的身份，無論如何都活不下來的。

有些蕭索的回到宅邸，他極其的認真地思量了起來。

不遠處，萬禧的幾個手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雖然隔得遠了些，加之有雨水，他們什么都沒聽見，但這大戲卻是看了個實在。

另一邊，朱允炆順著水流從下游上了岸，當即就奔著客棧跑了回去。

等回到客棧，換了衣服，再次出來的時候，他又成了武超。

當夜，他便在一群讀書人集會的酒樓里，鼓動一群讀書人去圍堵景清，沒辦法，他還是不放心，還在不斷的給景清加碼。

次日，當朱允炆遠遠地看著景清被無數讀書人口誅筆伐之時，心中卻是低聲道：“你也別怪我，我這都是為了救人，畢竟你哪怕上了大殿，也殺不了朱棣，反而會牽累更多的人。”

對于景清，他的情感很復雜。

站在朱允炆的立場上，這他媽是個忠臣！

站在武超的立場上，這決計是個逆賊。

站在曹公公的立場上，這就是個文臣。

可站在一個后世人的立場上，這家伙……好吧，融合了這么多人的記憶后，他對景清已經無法置評了。

如果是以前，單純作為后世人的他，他會覺得這都是些酸儒！

可現在，抱歉，只能是我功勞簿上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