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略有些狹窄簡陋的辦公室，未經任何粉飾，只是刷了一層涂料的墻壁，沒有鋪地磚，只是用水泥打磨的地面，還有那扇老式的鋼窗，無一不在告訴人們，這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

就在這間辦公室唯一采光最好的地方，那個靠窗的位置上，放著一張再簡單不過的銀灰色辦公桌，后面的那把椅子上，褐色的皮革已經破敗，露出了里面泛黃的海綿。

一個看上去大約60多歲，頭發已經花白的老人就坐在那張椅子上。

他穿著一身同樣有些陳舊，卻洗得干干凈凈的中山裝，左胸前的口袋里插著一支鋼筆，衣領上別著一枚白底紅十字的徽章。

此刻的他，臉上的神情有些激動，拿著文件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著，不時推一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直到這份文件真真切切地拿在自己的手里之前，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這樣做了，自己真的做到了。

篤，篤篤。

那扇沒有任何裝飾的木門上突兀地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就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那陣敲門聲也顯得無比的急迫。

“請進?！彼似鹗诌叺奶麓刹韪缀攘艘豢诓杷硕ㄉ瘢f到，可話一出口，才恍然發覺，自己的聲音中依然是掩飾不住的戰栗。

木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三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老人魚貫而入，臉上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表情，而在他們的身后，跟著一個年紀要小得多的女孩兒，她看上去也就只有20歲出頭，臉上的青澀還沒有褪去，站在這幾個老人的中間，她有些緊張地搓弄著自己的衣角。

“老秦，你說的是真的？”其中的一個老人快步走到了辦公桌前，聲音中滿是顫抖地問到。

“你說呢？”被稱為老秦的人哈哈一笑，揚了揚手里的文件。

之前問話的老人接過了那份文件，匆匆地瀏覽著，當目光落在文件最后那枚鮮紅的印章上的時候，臉上激動的神色更加的明顯了，他不敢置信地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又戴上去仔細地檢查著這份文件，“老李，老王，你們看看。”

他身后的兩個老人接過文件看了看，臉上露出了和之前兩個老人同樣激動的神色。

“沒錯，不會錯了，我們真的做到了，他們真的批下來了，老王，老杜，老秦，我們成功了?！?

“五年了，五年啊，我們等待這一天，足足等了五年啊，終于批下來了?！北环Q為老王的人摘下了眼鏡，不停地擦拭著眼角，卻怎么也止不住洶涌而下的淚水。

年輕的女孩兒不解地看著這四個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又哭又笑，就像一群孩子一樣，卻沒有說話，在這四個老人面前，她沒有說話的余地，因為無論哪一個，單獨拿出來隨便的一句話，都可以在他們各自的行業里掀起一場地震，何況，是四個人聚集在了一起。

“小蔡，你先出去?！倍爬贤蝗徽f道：“告訴基建的同志們，抓緊時間建設。”

“好！”女孩兒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在她的身后，在大門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合攏的時候，杜老卻帶著些猶疑地問道：“老秦，這些文件沒有問題嗎？這太突然了，他們整整卡了我們五年，怎么今年突然就同意了？”

“唔，應該沒有問題吧?！鼻乩舷肓讼?，又笑了笑，“老杜，你想的太多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授權啊……”

15年前，她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女孩兒，對那些事情一無所知，15年后，她已經成長為R醫院的一名高層管理人員了，在過去的這15年中，當年的那一幕始終歷歷在目，她不懂他們為什么那么激動，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當年帶回那份文件的秦珈藍老院長意外進入了精神病院，R醫院的另外三名創辦人杜慶國、李生和王一鳴才決定將這個秘密告訴她。

她拿著那份文件反反復復地看了很久，才最終確定自己并沒有參與到一個罪惡滔天的犯罪集團里，這才放下了心，盡心盡力地開展著自己的工作。

她曾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平淡地生活下去，終有一天，退休，養老，帶著微笑離開人世，直到那天晚上，身為S市刑警大隊大隊長的丈夫臉色陰沉地回到了家里，在吸完了半包煙之后，突然告訴了她一個驚天的秘密。

那個秘密讓她連續幾天晚上無法入睡，一閉上眼睛就是那些已經離去的人在她的眼前徘徊，帶著憤怒和怨恨的目光，伸出慘白的雙手，要將她一起拉入地獄。

她始終無法相信，自己15年來的堅持所得到的，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我會被判刑，被關進監獄，對嗎？”

“這是不一定的事情，要看你是否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而且，分為明知和應知，明知道是犯罪還參與其中的，阿芬，我也幫不了你，應該知道而沒有知道的，也許在量刑上會從輕處罰，如果你完全不知道，檢察院在起訴的時候也會考慮的?！?

“好，我明白了，我知道那個地方，我可以帶你們去?！彼K于無法忍受那種折磨，向丈夫坦白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不，我需要切實的證據，光有那個地方還不行，我還要知道，究竟他們在做的是哪一類的實驗，我要將這些人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她愣了愣，恍然發覺，15年來，自己所知道的，依然只是外面的一層皮毛而已。

篤，篤篤。

一陣禮貌的敲門聲傳來，驚醒了沉思中的她，她一激靈從班臺后面站了起來，匆匆將桌子上那份陳舊的檔案收進了保險柜里，攏了攏頭發，在椅子上做好，冷冷地說道：“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