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斌門兒清，一位初次謀面的老人在這種場合這種事態下雙手為你奉茶，如果你真的一口喝下，那可要鬧笑話的，很明顯，他是想試試自己的路子。

他趕緊躬身雙手接過茶盞，用茶蓋撥了撥茶水后，才將茶盞送到嘴邊，嘴唇并未沾上茶水，只是碰了碰盞沿，然后將茶盞自然利落的放在桌上，道了聲：“多謝。”

陳叔滿意的笑著點點頭，問道：“叫什么名字？家是哪兒的？”

“方文斌，蘇州人。”

“蘇州是個好地方啊，我有個老朋友和你是同鄉，你們蘇州人愛吃煙。”

說罷，他從懷里掏出一盒火柴盒一包香煙，抽出一根遞給方文斌，“你吃煙嗎？洋煙?！?

方文斌笑了笑，回道：“平時是不吃的，不過今天可以?！?

陳叔拿出一支香煙遞給方文斌，方文斌側了側身子，用一只手接過香煙。

陳叔沒有說話，擦燃火柴，目不轉睛的看著方文斌。

方文斌的手往衣服外兜里蹭了一下，然后伸出兩個手指，放在火柴上，一束幽暗帶著藍光的火苗在他的指尖憑空而生，用手指上的火為自己點起了煙。

看著陳叔訝異的眼神，方文斌很自然的笑了笑。

面前這個老人試探的路子也太老了，這些招數在他前世的影視劇里經常出現，至于手指生火，那是他去藥店配藥時順手買的高濃度醫用酒精。

這些伎倆在陳叔面前當然算不上什么，但方文斌躲火柴的方法卻令他稱贊不已，“好，好，是個人物?！?

“他們都叫我一聲陳叔，你也可以這樣稱呼我，英雄不問來路，說吧，你想要什么?”陳叔一改疲態，爽快問道。

不等方文斌說話，陳叔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讓我猜一猜，你想要一個身份，一個不被洋人追殺的身份，你還想要張老四的命?！?

方文斌內心佩服不已，這種上了年紀的老江湖，都是從刀尖下和槍眼中熬過來的，你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和陳叔這種人打交道最忌諱的就是遮遮掩掩。

他是想坦誠，但陳叔打破這層窗戶紙，直言不諱的說出他的心思，他倒無法開口了。

這兩件事哪件是容易辦成的？

他如果承認，第一次見面就這么多要求，別人為什么要答應你？不懂事了不是？但是如果不承認，未免顯得自己藏頭漏影不實在。

思索半晌，方文斌才開口：“陳叔言重了，初來乍到，只想著先有個容身之所罷了?！?

陳叔指了指方文斌，“不錯，年輕人知道進退是好事，我手上有個活，你幫我辦了，我便答應替你做那兩件事?！?

方文斌眼前一亮，正想一口允諾，隨即微微皺眉，道了句：“形單影只，也不知外面有沒有人通緝我，和洋人有關的事，怕是暫時做不得?！?

陳叔擺了擺手，“前些日子岸上來了一批稀罕貨，那是我們會館生意，這批貨不好見人，但是卻有人故意早早的勾結外人走漏了風聲，被越南人和日本人聯合起來截了去，后來查出來是會館內部出了問題?！?

方文斌了然，他早就聽說溫哥華整個華人勞動市場都是由寧陽會館控制著，這些勞工大部分遍布在各個港口碼頭，但真正能給會館帶來龐大利潤的，不是抽取勞工的人頭費，而是靠著近水樓臺的優勢做起的海上生意。

陳叔既然說到內部出了問題，那自然有后話，方文斌并沒有急著去問，而是等陳叔繼續點明。

“你知道的，我們寧陽會館講情面，都是同鄉，漂洋過海來這兒討個生活，不容易，但那批貨實在事關重大，牽扯到好幾個堂口，他不死，我沒法和后面的人交待?！?

方文斌無法判斷陳叔這句話是真是假，可以確定的是，他想借自己的手除掉這個內鬼。至于為什么找他而不是讓內部人自己解決，這很好理解。

首先因為自己親手干掉過洋人，加上剛剛的試探，讓陳叔誤以為自己是道上的，手中點子夠硬，其次是自己剛來沒多久，還沒認識幾個人，他們不用考慮自己背后的幫派團伙問題，如果讓他們內部人動手，多半是怕影響團結，還容易落人話柄。

“所以，要殺誰？”方文斌的語氣不像是在詢問，更像是一種堅定的承諾。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門口那個刀疤臉想必你已經見過了，他今晚會去前街的暖芳樓找一個名叫小翠的妓女，我會先付你500元，事成之后再付500?！?

聽完這話方文斌腸子都快悔青了，這真是才脫虎口又入狼窩，那家伙一巴掌估計能把自己扇到自己祖宗牌位上去，這老頭倒真看得起自己，這是讓他去殺人嗎？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但是事情到這兒份上，人家把話已經講明，跟你透了底，你若是不接，怕是走不出這個地方。

“陳叔，既然如此，為何不買通小翠，讓他動手？”

“也不是不行，但婊子不講信義，而且暖芳院是浙江人的場子，我們和浙江人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

方文斌打趣道：“陳叔，那你就不怕我拿著這500定金跑了？”

他還真想溜之大吉，這是什么世道??！沒有金手指，沒有系統，這哪是重生，這簡直就是命運女神這個賤婆娘對自己的謀殺！

陳叔像是聽到笑話一般呵呵的笑起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說了，你能跑到哪里去？你以為我們平時都是和誰做生意？你就算跑到舊金山，跑到倫敦，我們也有辦法拉你揪出來?！?

“......”

方文斌挑了挑眉，“如果是那個刀疤臉的話，前后1000加元，怕是有些少了?！?

陳叔會心一笑，“行，此事之后，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我們華人在這里屢受歧視與限制，洋人政府是不允許我們動用槍支的，這個主意你可不要打，否則事態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方文斌的眼皮子顫了顫，“2000！”

“成交，明天一早你要過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