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除學習知識外,還有個潛在的優點,就是可以結識來自天南海北的朋友,了解不同地區的語言和文化。
陳舟有個舍友是山西人,愛吃醋。
平日里大家懶得去食堂,在宿舍煮泡面基本都吃紅燒牛肉或老壇酸菜味的,他偏偏喜歡酸辣牛肉面。
嫌棄里面的醋包不夠味,他還要往里面倒點從家鄉帶來的老陳醋,那個酸香,隔著兩三間宿舍都能聞得到。
山西醋文化底蘊悠久,閑得沒事在宿舍聊天,舍友給他們講過一些關于酒和醋的故事。
相傳醋是酒圣杜康的兒子黑塔發明的。
黑塔將釀酒后剩下的酒糟放在壇中浸泡,過了二十一天,打開壇,竟然釀成了一種酸香撲鼻的液體,也就是最早的醋。
醋與酒密不可分,古人有“有酒就有醋”一說。
據陳舟舍友所述,高度酒兌水或直接用低度酒發酵,只要溫度夠高,且經常攪拌,約莫半個多月就能釀成醋。
這個溫度必須在30度以上,甚至需要40度。
如果有醋酸菌更好,成功率更高,沒有醋酸菌也無所謂,這種細菌大量分布在空氣中,只要不完全密封,總會進入釀造壇。
使用低度酒直接釀制成的醋味道遠不如食用醋那么富有層次,香濃醇厚。
但它醋酸含量高,通過表面擦拭的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完全可以實現殺菌消毒的效果。
至于熏醋殺菌,陳舟早就知道那是祖輩相傳的“錯誤常識”。
濃度過低的醋酸無法對病毒造成威脅,因此不打算嘗試。
除殺菌消毒、除水垢外,醋本身也是一種調味料和藥品,涂抹在疲乏酸痛的部位能起到些許緩解效果,能健胃消食,遇到堿性食品中毒,還能當應急解藥用。
17世紀的水手非常依賴酒精的麻醉,船上食物口味糟糕,飲用水也不衛生,酒成了消渴的選擇。
大多數時候,船長都要依賴酒水穩定船上的秩序。
而且別說水手,就是船長和大副也常常飲酒,更不要說酗酒成性的炮手了。
酒,無疑是海上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陳舟從船上搬運下來的朗姆酒足有十六大桶,優質的瓶裝亞力酒也有不少,還有幾瓶像是白蘭地的銀蓋好酒尚未啟封。
在書中的注釋里,他了解到,亞力酒是一種產自亞洲的名酒,使用椰子汁、蜂蜜、米和棗子釀制。
這種酒雖然喝起來略帶甘甜,勁頭綿軟,卻是不折不扣的高度酒,也難怪那天不知不覺就喝醉了。
此前陳舟想過獲取一些調味料來幫助烹飪,但思路一直沒轉到醋方面來,舍友講過的那些小故事也一直被埋在記憶深處。
上午鑿洞時,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把這事回憶了起來,這才急匆匆地返回,想試試用酒釀醋是否可行。
朗姆酒數量龐大,度數也不算低。
他平時基本不喝酒,完全消耗不了這么多酒水儲備,正好試驗一下好兄弟有沒有騙人。
用于發酵的木桶也有不少,擺放在陽坡上,溫度足夠,只需每天攪拌,慢慢等待醋酸菌生成即可。
拎起扁擔,陳舟徑直往山下走去。
在營地中裝了兩大桶酒,挑到陽坡山腰,兌了些涼開水,大力攪拌了一會兒,稍稍扣緊蓋子,他回到了陰坡繼續挖掘工作。
釀醋和釀酒不同,醋不用密封得那么嚴,每天都需要敞開透透氣,讓醋酸桿菌有機可乘,才能釀造成功。
就這樣,從11月11日開始,陳舟多了一項工作——每天中午敞開醋桶蓋子攪拌。
有規律的生活持續到11月12日。
又度過一天,坐在山洞內的床鋪上,陳舟在楔形日歷上刻下記號,撫摸著起伏的凹痕,發現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半個月。
緊密的日程安排使得時間像是被吞噬掉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眼看第三次神秘獎勵即將到來,陳舟的內心卻不再像前兩次那樣激動。
他基本能確定,所謂的神秘獎勵大都是廉價小商品,比抽盲盒還坑,十有八九會是不中用的現代工業殘次品。
上次能抽到指甲刀套裝算他走運,這次就未必是什么好東西了。
從山腰洞穴走到登陸處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來回就是一上午,很耽誤時間,陳舟其實有點不愿意去。
但沒辦法,神秘獎勵這玩意下限低上限高,萬一抽到一盒打火機沒去拿被海鳥叼走了,再想獲取到有用的獎勵又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所以即使不情愿,他還是起了個大早,在凌晨動身前往海灘。
其實還有件事陳舟較為好奇——神秘獎勵究竟是什么時候刷新在海灘上的。
是過了午夜零點直接出現,還是要等到他接近海灘才會出現。
如果他前一天晚上就在海灘守著,能不能看見獎勵出現的過程?
或是捕捉到時空穿越管理局工作人員的動向,觀察一下外星人究竟長什么樣子。
這些問題的答案無從得知,陳舟也不打算冒著被滅口的風險去窺探“外星人”的真容。
況且人家都能改變時空,想必早就淘汰了落后的人工投遞法,采取某種更快捷迅速的方式寄出神秘獎勵了。
就算他好奇心爆棚整夜守在海灘觀察,多半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做無意義的事,不徒勞浪費體力。
在太陽從海面露頭之前,陳舟抵達了海灘。
自進入旱季后,島上白晝愈發炎熱,天空中極少有云彩。
這種氣候,清晨夜晚趕路反而能少遭些罪。
得益于無云的天穹,星月光華能毫無阻礙地照耀大地。
海灘上的一切都分外清晰,陳舟老遠就看見神秘獎勵躺在熟悉的位置,一動不動。
這次的獎勵包裝比前兩次稍微小了一圈,紙盒從瓦楞紙變成了印有圖案的彩色硬紙板。
走近,看到硬紙板上印刷的圖案,陳舟愈發摸不清這次獎勵到底是什么東西。
那是個穿著藍色袈裟的卡通老和尚,端坐在地,前面有個木魚,旁邊寫了一些像是佛經的短句。
“法器?還是經文?”
“我要這玩意兒沒用啊,島上又不鬧鬼,難道想勸我皈依佛門?”
陳舟很是無語,拿起紙盒迅速拆開。
小盒不大,外面連膠帶都沒纏,打開蓋子后里面是經典的第二層包裝和一個單薄的塑料凹槽。
很顯然,制造者想通過這種方式使商品看起來上檔次。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垃圾裹上金箔也改變不了它的本質。
第二層包裝半透明,上面印著兩行字——敲電子木魚,積賽博功德。
撕開這層塑料包裝,便可看見里面裝著一個用底座連起來的木魚和敲木魚的小錘,小錘的末端有個紅色按鈕,按鈕上印著“功德+1”。
看到這里,陳舟已經知道這東西恐怕比硅膠手機殼還沒用,但還是把電子木魚拿了出來。
底座下面有一個電池安裝口,盒內附贈了兩節五號電池。
上好電池,按一下紅色按鈕,小錘就會敲一下木魚,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當然,這個聲音其實并不是木魚發出的,因為木魚是塑料材質,根本無法發出那種空靈的聲音。
咚咚咚聲來自于木魚內部的音響,每按一次按鈕響三聲,按多了還會有吟誦佛經聲。
多按幾下,陳舟愈發確定這東西一無是處,便把電池摳了下來,帶著屁用沒有的電子木魚和他剛剛積攢的賽博功德回到了山洞。
返程路上,免不了又是罵罵咧咧。
這個不正常的小玩具導致陳舟對下次獎勵的預期又降低了。
如果獎勵池中囊括了所有十元以下小商品,那他想隨機到打火機的概率恐怕是萬分之一。
不說別的,光是義烏產出的廉價小商品就夠抽到十年后。
關于這個電子木魚,陳舟唯一能利用的地方只有內部的電機,音響組件和電池。
但五號電池并不耐用,電機又太小,只能使一根幾克重的塑料小錘上下敲擊,把小錘換成鐵釘恐怕都夠嗆能動。
無論怎么琢磨,都想不到它能發揮作用的場景。
“就當攢運氣了,神秘獎勵嘛,不墊幾發怎么出保底。”
安慰自己,陳舟依照日程安排,繼續工作。
時間飛逝,轉眼就從11月13日來到了11月23。
經過十多天的釀造,醋桶已經產生了明顯的酸味兒,兌水的朗姆酒色澤變得渾濁,桶底冒出了一些沉淀物。
從氣味上判斷,釀醋似乎步入正軌,從色澤上看,又好像有些不對勁。
陳舟只憑著一個道聽途說的方法便開始釀醋,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經驗,不知道這種反應是否有問題,只能順其自然。
挖掘洞穴的進度一如既往地穩定,大概每三天就能開辟兩平方米的室內空間。
自11月5日開工,到現在為止,新挖掘的山洞總共開辟出了13平方米的面積,勉強能容納一張床和些許雜物。
新造的鎬頭和木鍬已經損壞,工作進度陷入了停滯,陳舟不得不重新制造工具。
而且隨著向內部挖掘,巖石越來越多,損耗速度也會越變越快。
坐在床上,掏出菠蘿墨汁和紙筆。
他算了一筆賬,按照每個月20平計算,挖掘完包括廚房、客廳、臥室等所有房間大概要花費16個月。
如果加上中途制造工具、砍伐樹木搭建承重,鋪地板、上墻板、砌墻、搬運家具,整個工程很有可能拖到三年之久。
而且挖掘過程中他還要種田放牧。
算計算計,光靠他現在這些簡陋的工具和這雙布滿老繭的手,沒有八九年肯定完不成整個庇護所。
“八九年……”
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個數字,陳舟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看著粉紫色的墨跡陷入沉思。
現在,原計劃太過漫長,他必須選擇妥協、冒險或改變。
妥協很簡單,就是降低對庇護所的要求,原定所有建筑面積為320平,現在削減為100平,原定洞穴層高為3米,現在削減為2米。
原本打算用石頭砌的墻改為木墻,地板不用鋪,承重盡量簡單,從船上搬下來的大件家具也不必帶上來,學習魯濱遜,不貪圖享受,過最簡陋原始的生活。
至于冒險,那就是使用黑火藥進行爆破。
火繩槍的火繩可以充當引線,拉開距離,安全性尚可保證。
唯一需要擔心的意外就是山體結構不穩,爆破下層砂石導致上層大面積塌方,到時候別說庇護所,他整個人都有可能被活埋。
改變,則是改進工具,改變挖掘方式。
比如利用熱脹冷縮破壞巖層,火燒后澆水,使巖石產生裂紋。
或者想辦法制造純金屬結構的鎬頭和鐵鍬,那樣就省去了制造工具的時間,能夠加快進度。
亦或者,增加工作人數……
眼看著就要到十二月,如果土著真來島上舉辦食人盛宴,想辦法干他一票大的,逮兩個壯年勞動力,工作進度起碼能提高一倍。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放棄挖洞,建造木屋。
從前覺得挖洞快,經過一番實踐,現在他感覺還是木屋方便。
營地中剩余木板數量不少,足夠搭建一所簡陋的木屋了——這是最后一個選擇,叫作放棄。
做著強烈的思想斗爭,陳舟最終還是無法選擇放棄。
現代社會中,為了穩妥,他當過太多次保守派,也錯過了太多機會。
這一次,他想激進一些。
“金屬工具想想也不可能做出來,先試試火燒開山的效果,效果好就繼續火燒,效果不好直接爆破。
火藥足有幾大桶,斟酌著用量,慢慢總結經驗。
拉長引線,沒有成功引爆后就在另一邊山洞歇一天再去查看,只要夠穩健,小命總能保住。”
“如果爆破不起作用,或者導致山體塌方,就全力改造火繩槍。
最好在十二月中旬之前造出一把合格的燧發槍。
有了這個就有了話語權,起碼要活捉一名土著,然后馴化他幫我工作,隨后再慢慢謀取更多土著。”
同細節繁瑣,思慮眾多的穩妥型方案相比,暴力總顯得那么簡單有力且直接。
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陳舟迅速構思好了未來的事宜。
腦海中浮現目前還狹窄逼仄的庇護所,他下定決心,必須要在一年內將它建設成夢想中的模樣。
最后一行字寫完,重重地勾了個句號。
放下末端粉紫的羽毛筆。
想到未來極有可能開槍殺人,沾染同類的鮮血,陳舟露出了一個既無奈又灑脫的笑,掏出床頭柜中擱置許久的電子木魚,塞上電池,輕輕按了幾下按鈕。
咚咚咚~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