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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廚房

廚房的昏暗更甚于底艙。

進門后,除了門口處照進來些許光亮,尚能勉強辨物,深處幾乎一片漆黑。

除左右堆滿木架的陳設外,只能看見火爐高大模糊的輪廓。

好在底艙光照問題不僅困擾著陳舟,也同樣被船員們所詬病。

為了避免摸黑做飯,他們在廚房門后掛了一盞油燈。油燈由鐵條編織,頂部擰出一個掛鉤,可以吊在天花板的鐵環上,方便拆卸。

但掛燈的位置很是陰間。

推開房門,投向門后的視線自然會被門板遮擋大半,使得油燈只在黑黢黢的環境中露出三分之一的上沿,像捉迷藏一樣等待發現。

如果不是大狗跟進廚房時沖的太快,狠狠擠了一下房門,把門板推到掛燈處撞到油燈下沿發出聲響,陳舟一時半會兒恐怕真找不到這盞燈。

眼瞅著狗歡快地跑到黑暗深處,直奔一個像是木桶的物件,陳舟連忙開口制止。

奈何這家伙已經餓紅了眼,還沒等陳舟的話吐出嗓子眼,便靈巧地一躍,用腦袋拱掉了桶蓋,隨后扒著桶壁伸長脖子從里面叼出了一片圓餅狀的東西,丟到地上拿爪子踩住狼吞虎咽了起來。

吃到嘴里的東西總不能給人家摳出來,理解大狗餓了一天一夜急于進食的心情,陳舟也就順其自然,任它去吃自助餐了。

況且他現在也沒時間去管大狗,因為他面臨一個很尷尬的新問題——怎么把燈點著?

按正常邏輯,需要烹飪食物的廚房內肯定放置著用于生火的工具,但這事尷尬就尷尬在這兒。

因為陳舟并不知道17世紀的歐洲一般使用什么物件點火,所以就無法根據點火工具的特征快速搜尋。

整個廚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光線昏暗不說,還擺放著大量形制不同的容器,高處有架子低處有柜子,角落里塞著大木桶,大木桶上摞著小木箱,想在這垃圾場一般的雜物里找到點火工具,無異于大海撈針。

如果不制定具體目標,只靠瞎貓撞死耗子的話,運氣好的情況下也得找個把小時。

沒辦法,陳舟只能使出排除法,根據他的見聞逐個對比判斷。

他最先排除了電子打火機和火柴,這兩種生火工具絕對不可能出現在船上。

隨后他又排除了使用齒輪和打火石摩擦生火的老式煤油打火機。

1659年的歐洲鐘表匠技藝精湛,他們確實具備制造齒輪摩擦點火裝置的技術。

但這種做工復雜且制造工期不亞于懷表的生火工具造價不菲,必定會像機械表一樣成為流行于貴族階級的奢侈品,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一艘販奴船的底層廚房中。

排除掉這些出現概率極低的生火工具,以陳舟有限的知識面,能想到用于點火的工具只剩燧石、火折子、用于鉆木取火的火弓以及比火弓先進的火鐮火絨火石三件套。

這三種取火工具中,打擊點火的燧石最為古老原始,過了石器時期就銷聲覓跡了。

火折子怕濕,而且制作工序復雜,保存火種有時間限制,不適用于船只。

火弓生火速度快,但占地面積大,不便于攜帶,易受環境影響,同樣怕濕,也不適合海上環境。

最有可能被水手使用的只有火鐮三件套。

多虧平時下班無聊常逛論壇刷視頻,在一個專注野外求生帶貨主播的推銷視頻中,陳舟曾見過傳統火鐮的模樣。

它是一塊比手掌略大的等腰梯形鐵片,底邊磨出了刃口,頂邊包裹著一塊皮革,用于保護敲擊動作劇烈時易受傷的手指。

通常情況,火鐮都和火石火絨放在一起,它們是密不可分的點火三件套,缺一不可。

假如水手擔心它們遺失,可能會將它們裝在口袋或者匣子里。

努力回想著火鐮的特征,陳舟以油燈為圓心,搜索起小范圍內的矮柜和木架。

沒過多久,他就在火爐旁木架一個小盒內發現了疑似火鐮三件套的生火工具,包括一塊穿著繩結的橢圓形鐵片,沉甸甸的燧石,以及一團散發著油脂氣味的干繩團。

拿起燧石,試著用力蹭了蹭鐵片,伴著火鐮側面與火石強硬的摩擦,昏暗的廚房內頓時閃起了一串耀眼的火花。

聞著刺鼻的硝煙味,陳舟咧開了嘴。

“嘿,真有用!”

趕忙將干繩團捏成一個窩窩,一手攥住火鐮,一手抓緊火石,他開始了猛烈的敲擊。

嘗試了十幾次,火花倒是蠻多蠻好看,但全部浮于火鐮表面,轉瞬即逝,別說引燃繩團了,根本就不往下掉。

捏著發燙的火鐮,陳舟一頭霧水。

“到底是這東西年久失修,還是我打開方式不對,怎么就點不著火呢?”

稍微歇息了片刻,他認為還是嘗試的次數不夠多,使的勁兒也不夠大,于是又開始了新一輪敲擊。

鐺~鐺……

金屬敲擊的聲音富有節奏,摩擦起熱的氣味愈發濃烈,火花隨之愈發明亮,有幾次掉下火鐮,將干繩團表面燙出了小黑點,但始終差那么臨門一腳,無法成功。

累積著失敗的經驗,陳舟開始放低火鐮,使其接近繩團,同時根據火花的大小調整火鐮與火石敲擊的角度。

最終他發現,當火鐮最為脆弱的刃部接觸火石凹凸不平的表面時,火花最大最密集。

直到這一刻,陳舟才明白火鐮為什么要特意做出一個薄刃,就是要讓更堅硬的火石通過快速的摩擦撞碎鐵屑制造火花,他剛才一直在用側面接觸火石,難怪打不著火。

掌握竅門后,陳舟敲出的火花越來越大。

終于,伴著一次大力撞擊,火鐮與火石之間墜下了一粒閃耀的火種,落至繩團的環抱,升起一縷細煙。

“成功了!”

陳舟額頭已淌出汗珠,他緊張地放下火鐮將臉接近繩團,小心翼翼地吹著氣鼓動火苗。

繩團中的小火苗借著風勢猛地擴大了一圈,隨后肉眼可見的明火出現了,它迅速蠶食著火絨,發出油脂燃燒的味道,短短幾秒就成長到小拇指尖大小。

擔心錯過時機,陳舟壯著膽子捏住了繩團還未燃起的另一半,湊到油燈內部的燈芯處。

小火苗激吻著浸透燈油的棉線,頓時冒起了一陣黑煙,滋啦滋啦的聲響中,火焰分裂成兩團,一半仍在繩團中,另一半附著在燈芯上。

油燈總算亮了。

不想浪費剩下的火絨,陳舟鼓足一口氣吹滅了繩團中的火苗,靜靜等待油燈內的燈芯充分燃燒,融化凝固的油脂。

暖黃燈光明滅不定,藉著這閃爍的光,陳舟看清了廚房內部。

房間內占地面積最大的無疑是火爐。

它完全由小塊褐色方磚砌成,煙囪通往上層,底部造型好似老式座鐘,緊貼著墻壁矗立在房間中心。

火爐底部留有一個凹坑,用于放置木柴生火。凹坑四周被磚砌成的矮墻包圍,避免火焰不受控制地蔓延到其它地方。

凹坑上掛著一個圓滾滾的大鐵罐子,目測至少有三十斤,罐子底部覆蓋著一層柴火熏出來的煙灰,罐口扣著蓋子。

爐旁的木地板表面鋪了一層磚,磚上還糊了泥,不用說,也是為了防火。

緊挨著火爐,擺著兩個半人多高的大木桶。

拎著油燈,陳舟湊近看了看,發現桶中裝滿了水,在搖曳的火光照耀下,水面沉凝如鏡,桶壁綠幽幽的藻類和桶中漂浮的雜質清晰可見。

再看桶底,毯狀的綠苔中隱約凸出一個規整的立方體,立方體表面也蒙著一層綠苔,分辨不出是什么東西。

對于船上糟糕的衛生條件,陳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煮沸后水中的細菌和藻類都會被殺死,充其量味道怪異點,無傷大雅。

但是往飲用水里添加成分不明的佐料就過分了,比如桶底那個小方塊,陳舟必須搞清楚它是什么東西,否則絕不敢喝這水。

這可不是他小題大做。

縱觀人類歷史,將穿腸毒藥當成仙丹服用的事例不在少數。

雄才偉略如李世民,也會聽信方士一面之詞,服用水銀和重金屬制成的長生不老藥不治身亡。

科技發達如美利堅,也有迷信鐳水,使這種輻射物風靡全國,荼毒無數百姓,甚至連身價百萬的富豪也中招的案例。

這些聰明人都無法避免上當,更不要說蒙昧的17世紀了。

在這個時代,知識水平不足的水手將某種易溶于水的重金屬——比如鉛塊,放置在水中尋求一種偏甜的口味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要是不明不白地飲用了這種鉛單質超標的水,陳舟的智商恐怕很快就會下降到和狗子差不多的水平線上。

為了小命著想,陳舟脫掉了一半上衣,赤裸著胳膊將手臂伸進水桶,摳住小方塊的邊緣將它撈了出來。

可能是因為水面扭曲了光線,拿到手上陳舟才發現這個金屬塊并沒有從上面俯視起來那么厚重。

方塊朝上的一面布有綠苔,底部呈現淡黑褐色,掂量掂量,不算太沉重。

無論是在校園還是在工廠,陳舟都常與不同成分的金屬制品打交道,相較普通人,他自認為更了解不同材料的分量。

因此只是一上手,根據手感判斷,他就覺得這塊金屬不可能是鉛。

鉛在所有金屬中的密度數一數二,即使只有一小塊也非常墜手,對于自己的直覺,陳舟認為還是值得信任的。

再度感受了一下金屬塊的重量,陳舟估計它的密度應該在鐵和銅之上,在鉛和金之下,再加上其氧化后獨特的色澤,它的成分也就呼之欲出了——這是一塊白銀。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陳舟用火鐮刮了刮金屬塊的表面,果然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劃痕。

鉛的莫氏硬度是1.5左右,而銀的硬度在2.5以上,鐵的硬度最低也有4。

假如金屬塊是用鉛鑄造的,劃痕會更深,這種程度的劃痕,說明它確實是銀。

至于往水桶里放銀塊的原因,陳舟覺得可能是為了凈化飲水。

雖然他不知道用銀殺菌最早起源于何時,但他老家有許多館藏元代文物的博物館,通過初高中時學校組織的博物館一日游活動,陳舟了解到早在元朝蒙古貴族就會使用銀質扁壺來保存馬奶,使其不變質了。

想必在幾百年后的歐洲,用銀殺菌凈化飲水也不算什么冷知識。

只可惜這塊銀子太小,而水桶又太大,指望它凈化幾升水可能都很勉強,別說這滿滿一大桶,著實有些強銀所難了。

而且只有這個木桶中裝有銀塊,另一個木桶底部空空如也,只能看到一個不太清晰的印跡。

陳舟合理推測,這個小銀塊大概率是輪換使用,在兩個水桶里“輪番泡澡”,每隔幾天就轉移一次,以保證每個桶里的飲用水都消過毒。

不過在他看來,這更像是一種掩耳盜鈴的手段。

畢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水不干凈,哪怕用了銀塊也無濟于事,只是圖心理安慰,讓他們能說服自己坦然地喝下這水。

除了裝水的大木桶,爐子左側還擺著兩張高木架,木架全都分成四層。

頂層堆著一排麻袋,其中一部分敞著袋口,可以看見袋內裝有手臂粗細的長條面包。

面包整體發黑,表面帶有密集的斑點,像是生了一臉雀斑,看著就讓人沒有食欲。

從上往下第二層擺著大鐵壺,帶把手的木杯子和淺木碗,幾個鐵刀叉,以及一把用于舀水的長柄大鐵勺。

最下兩層擠滿了小木桶,陳舟好奇地打開了蓋子,差點被噴薄出的怪味兒熏暈過去。

桶中保存著各種怪異的腌制食物,其中有油脂腌肉塊;有鹽漬豌豆;有腌蔬菜;鹽漬動物內臟……

從桶內被?出的痕跡看,水手們日常食用的菜肴就是這些黑暗料理大雜燴,很難想象這一坨坨賣相丑陋味道恐怖的東西匯聚到一起會燉成怎樣一鍋“盛宴”,反正陳舟不敢嘗試。

除了黑暗罐頭,小桶里唯一有點正常食物模樣的只有發酵奶酪。

但這種奶酪也不是陳舟所熟知的甜奶酪,而是更接近芝士的咸奶酪,除了發酵菌種帶來的獨特氣味兒,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臭味,初聞有點惡心,適應了莫名感覺還挺香。

火爐右側同樣擺放著幾個大號木桶,它們側放著,摞成了三層。

桶蓋上接了根可上下扳動的管子,管子朝上時無事發生,只要掰到下面,就會淌出酒水。

陳舟不常喝酒,無從判斷這種桶裝酒的品質優劣,只拿長柄勺接了幾滴聞了聞,感覺除酒精味外,這種酒還具備特殊的甜香,料想味道應該不至于太差。

只是現在未完成的工作太多,飲酒誤事。待到木筏造好,將物資全部搬到島上倒是可以做一桌豐盛的晚宴,喝至微醺慶祝一下。

倒掉酒液,沿著酒桶繼續往右走,便是“狗叼餅遺跡”了。

大圓桶的桶蓋早就被大狗頂落在地,在溫暖的燈光中,陳舟看到了裝得滿滿當當的一整桶灰白色圓餅。

這些圓餅的賣相比黑面包棍好很多,像是用小麥面粉搓揉成形,然后烘烤至脫水制成的。

隨意拿起一塊掰開,能看到餅內部非常緊實,幾乎沒有氣孔,更像是磚頭或是木材而不是食物。

陳舟試著啃了一口。

干燥的外層皮殼咬碎后棱角分明,有些扎嘴。

餅瓤部分經過咀嚼化作細碎的渣子,迅速在口腔內滾動,吸收津液后才軟化些許,不僅嘗不出任何滋味,而且口感粗糙難以下咽。

與這面包相比,以堅硬聞名的法棍和俄式大列巴都能算作絕世美食。

只吃了一小塊圓餅就超額完成了腮幫子一周的運動量,陳舟面目猙獰,艱難地咽下口中的餅渣,不信邪地想要嘗試一下觀感還不錯的奶酪。

結果不出所料。

這奶酪的奶香味微乎其微,如果不提前告知是奶制品根本品味不出來,主要的味道除了咸就是臭,間或摻雜著霉菌發酵的酸醇。

如果讓陳舟給這奶酪找個恰當的形容詞,他愿稱其為——克蘇魯奶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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