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病房的紗簾,在安墨軒(林瑤)的指尖投下細碎的金斑。她輕輕蜷了蜷手指,仿佛能抓住那一縷微光。床頭柜上的康乃馨開得更盛了,香氣裹著消毒水味,竟意外地令人安心。
“軒軒,今天感覺怎么樣?”安媽媽推門進來,手里提著一只保溫桶,眼底的疲憊被笑容藏得嚴嚴實實。
“好多了,媽。”林瑤努力學著安墨軒的語氣,接過保溫桶時,指尖無意間觸到安媽媽手背上的繭。她忽然想起從前安墨軒總抱怨母親“嘮叨”,可如今這雙手的溫度,卻讓她眼眶發酸。
保溫桶里是牛肉面,湯底清亮,蔥花翠綠。林瑤舀起一勺湯,熱氣氤氳中,仿佛看見父親在廚房忙碌的背影——那是安墨軒最愛吃的面,也是林叔叔唯一會做的菜。
“阿姨……不,媽。”她頓了頓,聲音發顫,“這面……和瑤瑤爸爸做的一模一樣。”
安媽媽愣了一瞬,隨即垂下眼,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墨軒出事前,特意纏著林叔學的。他說以后要親手做給瑤瑤吃,免得那丫頭總嫌外賣沒家的味道。”
林瑤的勺子“當啷”一聲磕在碗邊。她慌忙低頭,眼淚卻先一步砸進湯里。
原來那些年他騎車帶她滿城找牛肉面館,不是因為他貪吃,而是想記住每一份配方的差別;原來他總吐槽她“腿短跑得慢”,卻默默記下她所有口味喜惡;原來他嬉皮笑臉說要“拜把子當兄弟”,不過是為了藏住那句說不出口的“喜歡”。
窗外忽然掠過一陣風,卷著初夏的槐花香飄進病房。林瑤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向衣柜——那里掛著安墨軒的校服外套。她將臉埋進布料里,薄荷混著陽光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少年依舊鮮活地站在她面前,挑眉笑著說:“笨林瑤,又偷穿我衣服?”
“我才沒偷穿……”她哽咽著喃喃,指尖觸到外套內側一處凸起。掏出來,竟是一張皺巴巴的拍立得。照片上是高一校運會,她沖過五十米終點線的瞬間。安墨軒不知何時溜到裁判席,鏡頭里他笑得比她還燦爛,背后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小字:“林瑤第一!獎勵是當我一輩子跟班,不準反悔!”
淚水徹底模糊了視線。林瑤攥緊照片,轉身沖出了病房。
長廊盡頭是林叔叔的病房。她隔著玻璃望進去,男人正靠在床頭,笨拙地削著一顆蘋果,果皮斷斷續續墜進垃圾桶。明明是最尋常的場景,卻讓她想起安墨軒信里那句“替我照管母親”——命運何其荒謬,他們竟以這樣的方式,成了彼此最深的羈絆。
“瑤瑤?”身后傳來沙啞的呼喚。
林瑤渾身一震。轉身時,蘇瑾正抱著一束向日葵站在拐角,眼眶通紅:“張煜辰都告訴我了……你是瑤瑤,對不對?”
風掠過走廊,揚起蘇瑾的長發。林瑤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張開雙臂。好友的體溫撞進懷里時,她終于放聲大哭。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能看穿皮囊,一眼望見靈魂深處那個惶恐無措的林瑤。
夕陽西沉時,林瑤獨自溜進醫院天臺。遠處晚霞如火燒,將云朵染成蜜橘色。她摸出安墨軒的手機,點開置頂的對話框——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車禍那天清晨,他發來一個欠揍的兔子表情包:“懶蟲,再不起床扣你零食!”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按下語音鍵:“安墨軒,你給我聽好了。你說要當我跟班,就得說話算話……我的高考志愿表還空著,牛肉面還沒吃到你做的版本,五十米賽跑也沒贏過你第二次。所以——”她對著漫天霞光大喊,“你敢不醒過來,我做鬼也要把你從奈何橋踹回來!”
暮色中,晚風裹著她的誓言盤旋而上。無人看見的角落,重癥監護室的儀器突然發出“滴”的一聲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