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的商店在歲遠鎮鬧市街區的尾巴。

隔了一條馬路，就是鎮上原住民們的住宅區，是一棟棟的自建小樓房，豪華或者樸素，布局大同小異。

烏伶KTV在鬧市區背后。

歲遠鎮不大，但有十家大小KTV，烏伶KTV那條路上，就還有一家。

陸野商店對面的漸遠客棧，后面的街道，有三家。

鬧市區頭那邊，有兩家。

菜市場旁有一家。

車站那邊有兩家。

而其實，外地旅游的游客，大多只知道車站那兩家，和鬧市區街頭的那兩家，外面裝修都是文化清吧。

歲遠，可以說住在鎮上的人家，都不窮，甚至是富裕的。

往西過了幾里稻田，再過一條河，就是M國。

往南沿河幾里，就是Y國。

歲遠就是這樣一個邊境小鎮。

可以說它是異域風情濃郁，文化交融。

也可以說它是魚龍混雜，灰色地帶。

很美，也很危險。

當天光放亮，一切沐浴在日光中，她是正常人，大部分人也都變回了普通人。

“對了，你喝酒嗎？酒量怎么樣？”陸野問謝安。

謝安點頭，搶過陸野手里的啤酒箱幫忙提著，說：“我可以喝，喝一箱啤酒?！?

陸野笑道：“那行?！?

來到烏伶，一個很土氣的發廊般的燈牌，燈牌旁有一個門寬的昏黃走廊，看著就像老舊樓房的樓梯口。

謝安頓住，陸野隨口問他：“沒來過？”

謝安搖了搖頭，陸野好笑說：“害怕？”

謝安又搖頭。

陸野又逗了他兩句。

謝安見陸野順著他一個頓住的反應就試探幾句，給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只能順著話應下去。

果然，能在歲遠這種邊境小鎮安然開店面的人都不是什么軟茬。

他得更小心謹慎才行。

穿過大約三米的昏黃小走廊，轉上小樓梯，有一扇半掩的綠皮木門，門上還貼著一個新的倒“?！弊?，推開門，室內布置像九十年代的鄉村KTV。

一股混合著香煙味、廉價香水味和果盤清甜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

充滿昏黃卻又透著幾分曖昧燈光的大堂正播放著不知名的英文歌曲，節奏舒緩平穩，旋律優美動聽，旋律就如同輕柔的微風。

大廳面積不大，地面是看起來廉價劣質的黃色木質地板，人跡打磨讓其色澤深沉得并不均勻，走起來微微作響。

墻壁刷成淡粉色，掛著各種世界知名歌星的大海報，有些少女密室的味道。

走廊前有一張黑色半環形木桌接待臺，拼木打造，桌面的人工制假的紋理清晰、色澤溫潤的如同真的胡桃木。

服務員是個女孩，畫著粗糙成熟的妝容，看起來二十歲的模樣，她抬眼看了一眼陸野二人，遞過兩個黑色的硅膠手環，什么也沒說，便又低下頭不理睬二人了。

陸野帶著謝安拐了兩道彎，在走廊盡頭看到有一塊厚重的黑色隔音布。

門邊坐著兩個子彈頭的壯漢，小麥膚色，穿著黑色襯衫，看起來比謝安還健碩。

陸野遞過一張黑色的卡，在POS機上刷了兩次，又問陸野去哪個包廂，陸野說：“A6。”

倆人又打開謝安手上的酒箱看了一遍，便放行了，陸野這才遞過兩包煙，沒說什么，便進去了。

謝安安分的跟著陸野，心想，進門就查這么嚴，肯定有點兒問題，先前那個手環也一定藏有什么東西。

陸野不知謝安在想什么，但還是開口敲打他道：“你第一次進歲遠的KTV？”

謝安有些赧然道：“沒錢?！?

反正他咬緊一個字，窮，就對了。

“那你就只管吃喝，別多問，別多看，但也不能亂喝?！标懸敖趟?。

謝安點頭。

進了黑色隔音布后，還是一道昏暗的走廊，盡頭下了樓，左右走廊，兩側的包廂門一扇挨著一扇，門上貼著房號，包金的數字在燈光閃爍下搖晃。

有的包廂里傳出震耳欲聾的歌聲，毫無修飾的嗓音穿透薄薄的門板，帶著一股放肆的勁兒；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尖銳的喝彩。

包廂的門都有一個一米的嵌入玄關，有動靜的包廂門口都坐著一兩個人，有男有女，有抽煙，有沉默，有聊天。

謝安忽然汗毛立起，像被蛇盯上的一般陰冷。

A6包廂門口蹲著一個黃頭發的男孩，十八九歲的樣貌，抬頭看了看陸野，眼神掃向謝安的時候，站了起來。

“他要搜身?！标懸巴x安說了一聲。

謝安這才安分的站在原地由著男孩從頭發摸到鞋子。

陸野笑道：“這是新人才有的待遇。”

男孩看了看陸野，羞澀一笑，就又蹲下了。

推開門，人影幢幢。

包廂僅由一盞造型普通的吊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時而還會有幾道從環繞四周的彩色射燈閃爍出的彩光亂射。

所有的燈管似乎都經過處理，使射出的光線似蒙了一層薄紗般朦朦朧朧，詭譎地為包廂添了幾分迷離色彩。

地板鋪著暗紅色碎花地毯，絨毛稀疏，碎花樣式繁復。

靠墻擺著一張邊角微損的暗紅色絨布沙發和對應的一張橢圓形的玻璃與鐵質結合的大茶幾，而玻璃桌上則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果盤，零食，更多的是酒水。

正對著沙發的則是一面有些老舊的大白墻，映著投影機投出的卡拉OK主題界面，而點歌臺則在大白墻左邊的墻角處。

陸野剛進門，就迎面一個三十歲出頭花襯衫的男人抱過來，說：“小野妞，你可算到了，我都喝過一輪了?！?

“生日快樂啊，壽星公！”陸野笑靨如花，搭著男人的肩膀，遞過一個巴掌大的禮盒給男人，后拿起一瓶啤酒打開就吹了瓶。

男人正是這場聚會的壽星公，林尚復。

林尚復哈哈一笑，說：“陸老板爽快！”

他換了稱呼說完，拎起一瓶酒也一飲而盡。

然后湊到陸野耳邊問道：“小野妞今天怎么帶保鏢來了？”

陸野笑道：“你小點聲，把人氣跑了，誰給我守門?。俊?

提到守門，林尚復眼里閃過一抹異光，面上笑得爽快說：“那我可得幫小野妞試一下這人的水準，配不配給我妹子守門了。”

陸野聳聳肩，表示隨他折騰。

陸野直覺，謝安可不是什么憨厚老實的人。

讓林尚復試探一下不是什么壞事。

不過只要謝安不踩線，他伊始作為她帶來的人，林尚復也不會做得太過分。

林尚復哈哈大笑這才將摟著陸野肩膀的手放開。

陸野尋了合適的位置坐下，謝安坐在一旁，正襟危坐，雙手抓著膝蓋，暴露了他的緊張局促。

林尚復在場中左右招呼玩鬧，左擁右抱，花花公子一般。

沒多久，包廂門口進來八個身材苗條的美女，濃妝艷抹，短裙高跟，齊整整的站在屏幕前。

新人，陸野之前都沒有見過的。

陸野不著痕跡的一一看清，說不清是嘆息還是慶幸，低頭抿了一口酒。

那八個美女分散在人群各處，其中一個被林尚復精準的推到了謝安身上，謝安嚇了一跳，抬手摟住女人的腰穩住身形，在看向陸野一眼后，才連忙松手將女人推到一旁坐下。

陸野一邊笑話著，一邊借著閃爍搖晃的燈光迅速的看了一眼林尚復，見他一臉戲謔中還未來得及收起的點點陰冷。

陸野滿意謝安的反應，看他時不時偷瞄陪酒的女人，又好像礙于陸野的存在，所以才不敢放肆的模樣。

很好。

很符合他的身份。

陸野輕吐煙霧，明艷的面容在煙霧中忽然一剎那好似模糊不清，隨即煙霧散盡，露出世故圓滑的神情。

謝安正側頭看陸野，卻見她紅唇吐煙，優越的側面輪廓線條，食指和無名指指背輕輕支在下巴，好似指引人的目光望向那修長的頸部線條。

謝安莫名的抽了抽喉頭，眼神像被燙了一般，猛地回過神，慌亂收回目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只一瞬間。

謝安分不清。

就在謝安一邊看著分心的與陪酒的女人玩骰子，一邊顧忌自己老板的時候，他心里在思忖陸野和林尚復的關系。

林尚復樂呵的在C位玩鬧喝酒，不知怎的又想起陸野來，扭頭對陸野勾了勾手，說：“妞，給哥唱首歌。”

陸野把第三支煙掐滅，接過話筒，順切到熟悉的歌曲，緩緩道來。

唱歌的嗓音與說話時很是不同，說話時，聲音如木凝實又略帶溫柔如水，歌聲卻是略沙啞的低音煙嗓，唱著另一種味道的《愛情錯覺》。

林尚復見陸野聽話，便覺得沒意思了，陸野唱完歌他就不再搭理她了。

陸野暗暗舒了口氣，想著今晚總算安穩過去了。

后半場，陸野不想參加，所以拉著謝安去跟林尚復打招呼告退。

林尚復認識陸野不短，自是知道一點陸野的行事，她不想參加后半場，就最好不要強留她。

有人的腦袋可是被敲破過的。

不過，陸野不是什么厲害的人物，在林尚復眼里，她只是一只有攻擊力的小野貓，可以逗著玩，卻不想惹急了。

林尚復低頭貼著陸野的耳朵，瞥了一眼謝安，聲音帶著冰塊的涼意掃在她的耳朵上，惹得陸野頭皮微緊：“陸野，他最好只是給你守門而已。”

陸野拍了拍林尚復的胸口，無奈的笑了笑，說：“我沒有那么饑不擇食?！?

林尚復示意門口放人。

走過來時如迷宮般的幽暗走廊，到了屋外，陸野抬頭看了看夜空，月朗星稀，真是好天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