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挖掘出的城墻基址坑,其形狀宛如前端帶著一條悠長墓道的甲字形大墓。
易峟在基址坑附近徘徊,看著地上一根根小木棍,這些根木棍是用來標示城墻的走向和界限的。
小木棍用麻繩連在一起,踢倒一個,其他木棍也會受到影響。
他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腳步后,高聲宣布:“為防止戎人俘虜再次逃竄或進行有組織的破壞,應該打散戎人的不同族群,按老幼比例混編。
每十人編為一甲,設甲首管理,每旬輪換。
十甲編為一里,設里長管理,每月由曾擔任甲首者輪流擔任里長。
甲、里內若有人口減少,則與其他減員的同級組織合并。”
邦伯的這番話引起了族人們的興趣,他們竊竊私語,對此制度感到新奇。
而像司馬宣這樣熟悉戰爭的族人,則猜測邦伯是意圖借鑒族兵出戰時的編隊方法來管理戎人。
易峟清了清嗓子,進一步說明:“里長每日根據分配到的筑城、耕種或開荒任務,再分配給甲首執行。
里長與甲首若能按時完成任務,便可獲得每日補貼以及額外的獎勵,但若有逃逸或任務未完成的情況,也會受到相應處罰。
此外,每十個里設鄉長與亭長兩名管理者以及附庸若干,均由昜國人擔任。
鄉長負責統籌、制定、發放任務,由司工棣派出的人員擔任;亭長則負責治安與監視戎人動向,由司寇倉任命的人員擔任。
同時,鄉長與亭長也會受理普通戎人對里長、甲首或其他戎人的舉報,并根據核實情況給予獎勵。”
易峟見身旁的眾族人們面露困惑,不知所措,心中明白,此刻的困惑只是暫時的,只要制度得以執行下去,戎人逐漸適應這套“郡縣制”雛形后,理解便會隨之而來......
代婁等人因罪行尚輕,得以從宗廟祭祀坑中僥幸脫身,被送往郊野參與筑城。
剛跨過環形壕溝,他們便被引導至一處刑場,準備接受在臉上刺刻昜國族徽的刑罰,以此標記他們作為昜國奴隸的身份。
“你們想干什么?我為你們帶過路,為昜國立過功,我要見你們邦伯!我要見邦伯!”
代婁見所有戎人俘虜無一例外,均要受刑,焦急地大聲抗議。
沒等他喊上幾句,有昜國族兵拖著幾個手腳被捆住的戎人走了過來并將他們當場施以刖刑。
凄厲的哭喊聲和飛濺的鮮血讓代婁瞬間噤聲,小腿也不由自主地抖動了起來。
“這...這是怎么回事?”代婁顫抖著聲音,向身旁的巫卜者詢問。
“他們實在太吵了,不僅口出狂言,還不聽從昜國人的安排做事。”
巫卜者也不清楚具體原因,隨意編造了一個理由,準備嚇唬嚇唬代婁。
因為他早已對代婁一路上的大嗓門不勝其煩了。
“啊?那我豈不是也......”代婁驚恐萬分,冷汗直流。
“對,你若再敢大聲喧嘩,便會是同樣的下場。”巫卜者惡狠狠道。
代婁面色慘白,片刻之后卻突然眼前一亮,因為他看到了不遠處被族人圍起來的不讓戎人靠近的昜國小邦伯。
他急忙轉向巫卜者,激動地說:“哈哈,有救了,我有救了!你看,那不是你們的邦伯嗎?
我現在可能過不去,你是昜國人,應該能進得去。”
“我進去做什么?”巫卜者疑惑地問。
“你跟邦伯說,我有一樁好事要告訴他。”代婁信心滿滿地說道。
“真的嗎?什么事?你說說看?”巫卜者懷疑地看著他,滿臉不信的樣子。
“當然是真的。但現在我不能說,我必須親自告訴昜國邦伯。”代婁語氣堅定。
巫卜者在聽完代婁的話后,半信半疑地離開了。
沒過多久,他匆匆從邦伯那里返回,滿面春風地向代婁傳達了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小邦伯特許代婁進入,并且給了他一個獨一無二的當面說話交流的機會,這是同一場地內其他戎人所未曾享有的殊榮。
而易峟這邊,他原本以為代婁口中的“好事”是想通過增加贖身的牲口數量來逃避筑城的苦役。
鑒于當前建城作邑的開銷巨大,易峟便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你有什么好事要告訴我啊?”易峟笑瞇瞇地問剛剛被巫卜者帶進來的代婁。
代婁摩挲著綠松石項鏈,得意地反問道:“邦伯的年齡尚小,想必還未曾娶妻吧?”
易峟聞言一愣,這話題與他之前的猜想大相徑庭。
“嗯?什么意思?”
易峟暗自思忖:我娶不娶妻跟你一個燕京戎人有什么關系?難道你想要給我做媒?
代婁仰頭打了個哈哈,笑道:“我有一正值佳齡的族中長輩,她精通馬術,身手不凡,且容貌出眾,是族中公認的美人。
既然邦伯你尚未娶妻,我愿意將這位長輩族母介紹給你認識。”
易峟聽后不禁啞然失笑,此人真的是來給自己做媒的。
想不到此生遇到的首個媒人竟然是燕京戎人,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易峟上下打量著臉紅脖子粗的代婁,撇撇嘴,嫌棄道:
“你自己都已經這把年紀了,你口中的族母豈不是個半老徐娘?你竟想將她介紹給我,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
代婁察覺到了易峟的疑惑與不滿,他連忙解釋道:“邦伯,我真的沒有亂說。族母與邦伯的年紀相仿,身高也相當,真是絕配的一對。倘若邦伯錯過了的話,只怕日后會后悔不已。”
易峟現在大部分心思都在籌劃筑城和俘虜的管理事宜。
即便此刻真有天仙下凡,他也沒空多看兩眼的,更何況易峟打心底懷疑燕京戎能出什么美人。
“好,此事以后再說吧。”易峟的回答中帶著敷衍。
代婁見易峟對其族中長輩興趣寥寥,便又心生一計,鄭重地對易峟說:“邦伯,我還有一事相求。”
易峟聞言,頓時來了精神,“哦?終于要談正事了?你直接說個數就行了,無需拐彎抹角的。”
代婁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觀察邦伯的面容,越看越覺得與我先父有幾分相似。”
易峟一聽,頓時感到一陣寒意襲來,不禁打了個寒戰,“你、你這是何意?”
代婁眼中閃爍著熱切,“我希望能當場拜邦伯為易父,如此一來,我便有了強大的依靠,無人敢再輕視欺負我。”
“什...什么...”易峟被這突如其來的請求驚得語無倫次,即便是與戎人激戰最激烈的時刻,他也未曾有過這樣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