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禺兀離去時滿臉欣喜的神態,他身后的周人甲士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對于昜國大巫祝是否泄露機密,他并不太在意。重要的是,在周人即將不得不離開之際,能借助戎人的力量大大削弱昜國的實力,并加深戎人與昜國人之間的仇恨。
如此一來,兩者間的血仇將更加深重,定會打個不死不休。無論哪個結局,對周人都是有益的。
夕陽已漸漸隱沒在山巒之后,霞光鋪滿了天際,染紅了半邊天。
天地之間,一片蕭瑟之景,連拂過戰場,帶著血腥味的秋風都帶著幾分凄涼。
草木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似乎在訴說著無盡的哀愁。遠處的山脈在夕陽的余暉中若隱若現,更添幾分蒼茫之感。
代婁剛剛撤到戰場后方的一片灌木叢旁,渾身酸痛不已,正準備坐下來稍作休憩。然而,他忽然看見禺兀帶領著幾名戎人首領徑直朝他走來。
代婁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些人集體前來絕非好事,很可能是想讓他再次沖在前頭,替別人探路。
實戰已經證明,連周人都打不過昜國人,灰溜溜跑了,剩下幾個戎人首領肯定也玩不出什么花來。
回想起剛才與昜國人的激戰中,他在漫天箭雨中穿行,生死未卜,那種九死一生的感覺讓他心驚膽戰。
能夠在這場異常殘酷的戰斗中幸存下來,他已經感到萬分慶幸。與生命相比,那些所謂戰利品的誘惑,他已經不再奢望了。戰利品雖然好,也得活著才能享受。
現在,他只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地休息,恢復體力。
“代婁,我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哪兒也不去,我決定在這里休息了。無論你們說什么,我都不會離開這里。”代婁瞥了幾個戎人首領一眼,堅絕道。
“真的有好事情等著你。”山戎人首領道。
代婁搖了搖頭:“你們找我能有什么好事,這幾天我可是沒遇上一件順心的事情。”
禺兀神情自信地說:“我已經想到對付土山上那些昜國人的辦法了!”
“什么辦法?你有辦法的話怎么不早點用。”代婁自覺得不傻,肯定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鬼話。
“我的計劃是,多派些人從遠一點,無人發現的地方渡過易水,然后繞道,埋伏在對面樹林里。等看準時機,我們就從昜國人靠近水的一側發起攻擊,打他們一個不備。”
代婁聽完,微微點頭:“這個辦法倒還不錯,至少比剛才直接強攻昜國人的壕溝圍欄要好得多。”
山戎人首領見狀,趁機問道:“那……你要去嗎,成了的話,你就是頭功了,土山上的戰利品分一半給你!”
代婁聞言,立刻撇撇嘴,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在這里等你們的好消息。”
“真的不去嗎。”
“我不去。”代婁慵懶地躺在地上,悠然地吐出話來:“哪怕是那個周人來命令我,我也不會去的。”
“唉,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機會,你竟然選擇了放棄。”山戎人首領嘆息著,臉上寫滿了遺憾。
“不去也行吧。”禺兀微微沉思后說道,仿佛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總需要有人留守此處,以免對面的昜國人看到我們都走了起疑心。”
“哼,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別后悔。”妟人首領冷冷地說道。
代婁注視著幾個戎人首領帶領人馬漸行漸漸遠的背影,朝著昜國郊野的方向逐漸消失,心中漸漸涌起一股不安的預感,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尤其是剛剛與自己在戰場結仇的妟人首領,他的話肯定是意有所指,絕不會是出于好意。
他揮手招來幾名手下,指著那些戎人幾乎快要消失的身影,吩咐道:
“你們立刻跟上去,仔細看清楚禺兀他們到底有何目的。不要到時候別人都悄悄溜回桑樹崗了,只剩下我們在這里給他們斷后。”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易水邊的土山上,昜國邦伯等人看到了對面大多數戎人撤離戰場的情形。
這令人欣喜的一幕,立即引發了眾人的歡呼聲和議論聲,各種聲音此起彼伏著。
“哈哈,看來戎人害怕了,打算逃跑了。”
“要不是我們的人去了祖澤,戎人們哪里是我們的對手。”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他們撤退的方向似乎不太對勁,那個方向并不是易水的上游。”
“戎人可能想學我們邦伯的戰術,故意讓我們以為他們要逃跑,實際上可能只是找地方藏起來,準備找機會偷襲。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弓舟好意提醒大家。
一些經驗豐富的族人聽到后,紛紛贊同弓舟的看法。
易峟在心中默默抗議:“我打仗哪有這么猥瑣的。”
與此同時,也有人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或許戎人是打算趁著天黑去城邑郊野搶收糧食?”
但這個看法很快遭到了反駁:“天都快暗了,他們能看得見嗎?而且現在郊野上未收的糧食也不多了啊。”
易峟銘記著穿越以前在易水邊遭受慘敗的教訓,因此他的關注點與別人不太一樣:“還有一個可能性不要忘了,那就是戎人可能會偷偷渡過易水,從對岸發動襲擊,直接攻擊我們小土山這里。”
弓舟猛然醒悟,贊嘆道:“邦伯果真非同常人,我竟然沒想到這一點。
戎人確實有可能采取這樣的戰術。我立即帶一些人去易水對岸,與卜莊一同加強巡查,確保不被戎人們得逞了。”
“去吧,順便問問卜莊他累不累,要不要回來休息一下。”
盡管眾人的討論中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和猜測,但卻無人敢想象戎人會膽敢公然直接攻打昜國的城邑。
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堅信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淡淡的月色籠罩四野,宛如輕紗輕拂,柔和而神秘。夜色中的大地,仿佛被一層淡淡的銀輝所覆蓋,閃爍著寧靜而深遠的光芒。
昜國的城邑外,兩個全身濕透衣物未干的人在用力敲打著大門。
“快,快!快開門,我們有急事,要見司門,要見大巫祝!”
“你們怎么這么晚回來啊?”門里面刖人回答道。
“還不是那個該死的卜莊,在易水邊走個不停,害我們都沒找到機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