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峟的目光在少女的身上輕輕掠過,停留了片刻,心中斷定,面前的陌生少女絕非太子妃。
他至今還因初見時,對方臉上那冷漠且輕視的表情對太子妃相貌記憶猶新。
雖然只是霎時的一面之緣,但給易峟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就在這時,易峟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昨日比干的話語——太子今日會邀請兩個人來右學。
他猛地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難道,她就是太子所邀請的第二個人?”
“昜伯久等了。”太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將他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易峟回過神來,忙道:“臣峟剛到,其實并未久候。”
因為已經確定面前的女子不是太子妃,可是她與太子之間親密無間的行為又讓易峟感到困惑,導致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稱呼這位女子,只好暫且略過。
“這是今日負責右學祭祀的巫祝,名叫茹嬴,乃薄姑首領之女。”太子主動為易峟介紹起他身側的女子,言語中帶著幾分鄭重之意。
同時,太子也向茹嬴說明了易峟的身份,以示尊重。
薄姑國,位于大邑商的東面,鄰近濟水與東海,是位于商朝舊都奄國附近的一個強國。
即便是初來商邑不久的易峟,也都聽說過薄姑與奄國的大名,知道兩地在大邑商中的地位與影響力。
易峟的目光再次落在茹嬴的身上,仔細地打量著她。
看著她那一身商人樣式的巫卜服飾,他不禁想起了當初妲己自稱是莒國進貢給商王的巫女時的情景。
易峟暗自猜測著,她應該也是與之相類似的身份和背景,都是出身于商邑之外的巫女,被進獻給商王或太子以擔任巫卜之職。
然而,當他聯想到太子邀請的第二人時,腦中不禁生出新的疑惑:
“她的身份是負責右學祭祀的巫祝,難道太子邀請的第二人不是她?”
“你就是來自北土的昜伯峟嗎?”茹嬴在聽完太子的話后,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易峟聽到她開口的前幾句,便知她接下來會說什么,不禁苦著臉道:“我很有名嗎?”
“我確實是聽說過你,王邑的人們都說你年紀雖小,卻力大無窮,就連兇猛的虎兕見了你也會害怕得逃走……”
易峟聽完,一陣無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茹嬴見他沉默不語,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失禮。
昜伯看著雖然年紀不大,但身份不凡,貴為一方首領,可能并不喜歡被人當面品頭論足。
于是,茹嬴連忙止住話題,轉而眼巴巴地望著太子,悄聲道:“子聖,快幫我說句話呀。”
太子見狀,會意地點點頭,接口道:“這些都是茹嬴聽來的傳言罷了,她只是轉述給昜伯你聽,其實她本人是不信的。”
茹嬴聞言,歉然一笑,連忙附和道:“對,子聖說的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對于太子的解圍十分感激。
“小王寬心,臣峟自不會在意此類無憑無據的傳言。”
類似的傳言,易峟聽得多了,沒有感到多意外。
易峟意外的是太子與昨日在宗廟時的狀態大為不同,表情和用詞都顯得活躍、隨意了許多。
仿佛他不再是那個身負眾望、沉穩內斂的未來君王,而是變成了一個陷入熱戀中的普通青年
太子自然不知道易峟心中的想法,他望著易峟那嚴肅緊繃的面容,以及略顯僵硬的站姿,和煦地笑道:“昜伯無需拘謹。現在并無外人在場,昜伯何不如茹嬴一般,直接稱呼我為子聖便好。”
易峟聞言,忙說自己不敢。
太子笑了笑,也不強求,只是輕輕擺了擺手,隨即指著環繞四周的宏偉建筑群,說道:“昜伯難得來右學一次,便讓茹嬴好好介紹這右學的整體布局吧。”
易峟見太子如此誠意滿滿,也不好再推辭,只得恭敬地回應:“謝小王抬愛,我對右學早已仰慕已久,今日得此機會,實乃求之不得。”
茹嬴對右學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她欣然應允了太子的提議。
隨即,她邁開輕盈的步伐,引領著易峟穿梭于右學的各個角落,開始為他詳細介紹起這里的每一處建筑及其背后的悠久歷史。
從南側嘈雜的室內射箭場,到西側建筑收藏的術數典籍,再到東邊風景秀麗的洹水堤岸邊,每一處在她描述下,無不生動詳實,形象有趣。
在茹嬴娓娓道來的講述中,太子不時地點頭贊許,眼中閃爍著欣賞的光芒,輕聲贊嘆道:“說得好。”
而茹嬴聽后,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兩人的眼神在不經意間交匯,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與欣賞。
他們含笑眨眼之間,那份郎情妾意、情意綿綿的氛圍,即便是遲鈍之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而夾在二人中間的易峟卻顯得極不自在,神情麻木,仿佛度日如年。
如果現在有面鏡子,他一定能看到自己臉上寫滿了尷尬。
此刻的他,甚至覺得比當初在郊野與戎人廝殺時還要煎熬。
正當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像是一個被忽視的特大號圓形發光體時,茹嬴終于結束了對右學各個建筑物的介紹。
易峟仿佛從漫長的桎梏中解脫出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
“今日請昜伯來,除了觀賞多萬排練的萬舞外,還想讓昜伯傳授些在戰場上對敵實戰經驗。
此外,有人聽說了昜伯在北土的事跡后,屢次懇請我安排與昜伯當面比試的機會。”
“哦?是誰。”易峟十分淡然,似乎早有預料。
太子隨即拍了拍手。
掌聲剛落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從南側的建筑中大步流星地走出,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他自屋檐的陰影中緩緩步入院落的明媚陽光之下,臉上的傷疤在陽光的照耀下愈發顯得猙獰而清晰,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戰斗與榮耀。
“惡來?”
當易峟終于看清了來人的容貌時,他的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太子輕輕點頭:“正是惡來!既然昜伯認識,那我便無需多言了。”
惡來向前踏出幾步,雙手抱胸,以一種傲慢的姿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易峟。
他的嘴角冷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蔑與不屑:
“你便是昜伯峟?王邑中常有人提及你,說你乃是北土的惡來,但在我看來,你似乎并不配。”
易峟聽到惡來這番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