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峟手法嫻熟地操刀殺魚,輕聲道:“真遺憾,此刻手頭什么調料都沒有,不然先用調料腌制一番,再拿來烤制,定能品嘗到不同以往的風味。”
“剛捕獲的魚新鮮得很,味道想必不會差。況且現在就能享用,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妲己一邊小心翼翼地吹燃圍成一圈的小樹枝,一邊抽空回應道。
“等回去后,我給你好好露一手,再做一道烤魚,到那時你就明白兩者之間的差別了。”易峟自認為在飲食方面還是頗有心得的。
“好吧,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你可別讓我失望哦。”妲己輕笑。
兩人飽餐一頓后,易峟先將馬兒系在大桑樹的樹干上,然后與妲己背靠背坐在樹蔭下悠然休憩。
易峟環顧四周,沉吟道:“前方似乎沒有路了,再往前便是大片茫茫荒草叢,不過好在草叢并不高,勉強能夠穿行而過。”
妲己聞言,回身看了眼來時的路:“要不然原路返回?”
“不必了吧,我們已走了許久的小路,再折返回去實在麻煩。”易峟搖了搖頭。
“可是,如果在荒草叢中胡亂穿行,恐怕會迷路吧。”妲己擔憂地說。
易峟指了指頭頂的大桑樹,笑道:“這是附近最高的一棵樹,我們可以利用它來辨認方向。”
“你的意思是要爬上樹去瞭望四周的地形嗎?”妲己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正是,我爬上樹去看看附近是否有其他小路,或者判斷一下我們的位置與主路的距離。”易峟望著樹頂解釋道。
“辦法不錯,你小心點,別爬太高。”妲己點了點頭。
易峟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放心,便身手矯健地攀上了最高的枝頭,一番瞭望后,滿臉興奮地跳了下來。
“瞧你高興的樣子,莫非是發現了附近的小路?”妲己跟著笑道。
“沒錯,不僅發現了小路,而且那條小路距離主路也不遠。”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再稍坐會,就趕緊出發吧。”妲己催促著。
“還不行,前方的荒草遮蔽了地面,我們不清楚具體情況。
若是貿然駕駛馬車駛入,萬一陷入泥沼,那便難以脫身了。
待我先行一步去探探路,尋找一條能讓馬車通過的路線。”
易峟曾經在易水對岸的林草地中駕駛馬車穿越過,頗有些心得。
“我陪你一起去吧。”妲己主動請纓。
易峟先看了一眼樹下悠閑吃草的馬兒,說道:“好吧,反正此地荒無人煙,馬車也不會被人偷走。你若不嫌累的話,就跟我走吧。”
妲己立刻上前挽住易峟的胳膊,甜笑道:“不會呀,我到現在都不覺得累呢。”
易峟按照方才在樹上觀察好的方向,在荒草地中穿行不久,便果然發現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出現在遠方。
同時,他還注意到遠方的小路上停著幾輛馬車,旁邊圍著一圈人和幾只狗。清風拂過耳畔,不時傳來遠處陣陣狗吠聲。
由于今日與狗群撞上,易峟不由得多留意了那些狗。
果然,他發現其中有一只脖子上掛著鈴鐺的黑色大狗,走路一瘸一拐的,極像之前被他射傷過的那只。
“冤家路窄啊!”易峟心中暗罵一聲,迅速在腦海中思索著對策:此刻對方人多,我方人少,我方應躲避為上。我若是突然后退,動靜太大,恐怕會被對方發現。綜上可知,我方須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于是,他連忙拉著妲己的手,往附近草木茂盛的地方躲去。
……
前方幽靜的小路上,有位身材魁梧、體格健壯的旅人端坐在馬車上。
他的臉上戴著一副神秘的獸面紋面具,遮掩了他的真實面容,只留下一雙深邃的眼眸透過面具的縫隙,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其人身著一套明顯不合身的商人服飾,寬大的衣袍隨風輕輕擺動,卻絲毫沒有影響他中氣十足的聲音,似乎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行伍之人。
旁人都明白,那套不合身的衣物只是他暫時拿來掩飾身份的。
此時的他對著車旁一群明顯是商人貴族模樣打扮的人,聲音洪亮地說道:“東部三邦方之事,皆已安排妥當,只等某人出師去征伐了。
戰場位置已選定,只要那人膽敢出師攻打三邦方,即便能僥幸從戰場上活下來,也必將損失慘重,三師盡喪。
到那時,商之多尹與眾庶必將與他離心離德,統治也將搖搖欲墜。”
領頭的商人貴族們皆是聞言一愣。
他們中間站著個身穿白色華服,頭戴高冠,一看即知地位不一般的人物。
其人沉吟片刻后,臉現苦澀,答道:“我王乃成湯之后,尊貴無比,怎可讓他身死蠻荒之地?
你說的話若是成真,豈不是有許多商人會跟著我王一同踏入死地,有去無回。”
面具者聞言,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嚴肅道:“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微子大人有好生之德,我很贊賞。
可惜紂之穢德彰聞,夸耀武力,流毒下國,一意孤行,早已自絕于天,勸也無用。”
面具者言罷,見馬車旁的多數商人貴族對他所闡述的大道理,應者寥寥,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共鳴,便巧妙地轉換了策略,繼續深入說道:
“某人偏愛重用新進的小臣,而置熟悉常務的舊人于不顧,長此以往,必生混亂。
只要那人還繼續穩坐王位,這天底下的人,包括王畿之內的商人,都將永無寧日,生活在無盡的憂慮與動蕩之中。
試想,一旦那人死了,不要說像微子大人這樣賢能的人能夠登上王位,即便是小王繼位,也定會比那人治理得更為妥善,更為多子、多生所擁戴,商之多生多子才會得到真正安寧,長痛不如短痛。”
此言一出,除了被稱為微子的領頭者外,其他在場的商人紛紛點頭,似乎被面具者的話語觸動了心弦。
面具者見狀,進一步提醒道:“更何況,最近那人大肆營建的沬邑,其氣勢之大,已有取代王邑之勢。
一旦沬邑的宮室、廩臺等建筑全部落成,王邑中的那些國老舊臣恐怕將無處容身,再也無法在朝中發揮作用。”
這一番話,即便是微子啟也不得不承認其言之有理。
因為商王受確實早有遠離王邑舊貴族之心,并且已經付諸實踐。
例如,為了給沬邑新建的右學增添名聲,商王受故意不從王邑的眾國老和族尹中選拔人才,而是特地派遣飛廉前往遙遠的孤竹國,邀請頗有名望的伯夷、叔齊前往沬邑。
種種事跡,不一而足,且都是微子啟親眼所見,親身經歷。
他深知,一旦大邑商的內廷和外朝全部遷往沬邑,那些留在王邑中自矜身份的國老和顯貴們將再也無法對商王受形成掣肘,他們所能獲取的利益也將變得微乎其微,最終會像畿外的諸侯如邢侯一樣,被邊緣化,失去往日的權勢與地位。